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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故乡,我们的灵魂终生漂泊

2020-02-05  本文已影响0人  丹顶鹤昌

有时觉得自己是一只鸽子,心里带着故乡的种子和记忆,无论飞出去多远,脑子里盘旋的却还是昔日的印迹。 一朝回到故乡,却又往往生出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那一排排新起的屋颇有尊严地立着,心里还在感慨这房子漂亮。 走出来的人朝我看了看,与我年纪相仿的人因为多年来彼此生活无交集,已是相对无言。 即便相对无言也罢,至少有人知道我是谁,可是人到中年,生活压力大,外出讨生活的在多,于是连这相对无言的机会也少得可怜。 如果出来的是小辈,只有陌生的相互打量,“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以前读到这样的句子只觉朗朗上口,却不知诗人内心无限的感慨和苦笑。

还能与我保持熟悉度的是生活在老房子里的爷爷奶奶辈们。 自小有来往的邻居就那么几户,小时候谁不是窜东家溜西家,什么堂屋卧室大抵也是自由出入的,知根知底的,父母们要出工养家,老人们就照看孩子,农村里没那么多规矩,也不会分得那么清楚,于是邻居奶奶对我们也多有照拂。

老家周边做鞭炮是传统产业,所以我们也能接到许多基础的手工活,比如将纸张变成筒子,这是一份手工活,轻巧质朴,廉价安全,是婆子媳妇居家理财的理想产业,农闲时节,家家都会响起机器的咕咕声。


我开始记事了,姑娘家也不是那么好动,每天地里山上野去,自然也会加入这个队伍。 那时邻居家房子宽敞,有好多个机器都放在他们家,大家一起干活,我也是其中一份子。 记忆里,三四个邻家奶奶有一下没一下地象征性干点活,基本都在聊闲天,于是我听到了许多的故事和人情世故,那也是我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恐惧。

现在想起来,面对死亡这个课题是我们每个人终生无法逃避的,小时候不在乎是因为太遥远还想不到,但年纪越大,突破课题的紧迫性也越强,可是又没有过来人给点经验,对未知的恐惧会让人胡思乱想,有蛛丝马迹当然会津津乐道,于是我听到了她们讲的故事。

古时候,一家人抬着棺木送难产而死的媳妇,一路还滴着血,一医生拦住不让下葬,后果然棺木中产子,孩子平安。 一个老人去世下葬了,十年后迁坟(习俗,十年后将骨头从朽烂的棺木里收拾起来放进一个坛子里),发现老人躺的位置掉了个个,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后人他是被活埋的。 女儿在坟前伤心嚎啕大哭,发誓学医,后终成医学高手。 如此等等。

这些故事是典型的中国故事,曲折苦难,却也结局美好。但奶奶们对这个问题关注的重点明显在死后会不会醒来,可是在我看来,她们又都很淡定,声音也都很柔和,聊完一天各自散了,却让小小年纪的我脑海中开始回旋场景,一想到黑暗无边,呼喊无门,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或许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怕黑。


我的长大和她们的衰老是成正比的,学业繁忙起来,我开始住校开始去省城上大学,那些恐怖的记忆似乎淡了点,可是她们害怕的死亡却一步步逼近了。 大学毕业没几年,我还拮据得很的时候,瘫痪多年的奶奶没了,她还没来得及等到我报答她就安详地走了。 送完她棺木到山上,下山前我回头看到她红红的棺木孤独地立在坑边,这成了我多年梦中挥不去的记忆,最后的关乎她的记忆。

后来其他的老人也陆续一个一个离开了,这些都是母亲通过电话告知我的。 现在回去只剩下一个杨家奶奶还健在,八十多岁了,腿脚不方便,走路颤颤巍巍,每次回娘家,大年初一我们肯定会给她拜年,她总是拉着我的手,细细打量,嘴里说着好啊好的,然后我们照例把当年她照顾我们的情意拿出来温一温,再递给她一个红包,老人家总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我知道红包事小,被记得被感恩才是老人心头最大的安慰吧!

其实杨家奶奶不知道,她身上何尝不是承载着我最珍贵的回忆,有最初的恐惧,亦有更多的温情和陪伴。 最重要的还是这份记得,因为这份记得里,有彼此,所以才得以年年回味,它们是我们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明证,是我在故乡这块土地上镌刻的风景。 有朝一日,杨家奶奶走了,我的父母走了,那么这块土地上还有何人与我一起共话昔日的故事,我于这块土地真就成了陌路人了。

还记得电影《寻梦环游记》中,米格遇到的流浪汉埃克托,在亡灵世界漂泊回不了人间,当他被亲人彻底遗忘,他就会化成金色粉末,迎来真正的死亡。 一个人不再被人记得,连记忆都没有了,那才是真正的死亡!那才是真正的孤魂!经历着,理解着,才会戳心!

是啊,当我们出走故乡那刻起,这一生灵魂注定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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