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赴约
【四月】赴约
一
菁菁校园，如歌岁月，又是一年毕业季。
林荫小路上，苏果漫不经心地走着，目光中闪过一丝丝迷茫。四年的大学生涯即将结束，是继续留在这个大都市打拼，还是回到家乡的小县城，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呢？还有那份藏在心底的感情，究竟该何去何从？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苏果的肩膀，回头一看，是舍友林露。
“果儿，杨诚让我捎给你一本书！”林露说完，微笑着把书塞进苏果的怀里，转身离开了。
杨诚，这个在心底呼唤了无数遍的名字，他终于要出现了吗？苏果紧紧抱着书，一路小跑回到宿舍。
杨诚是苏果的同班同学，也是苏果暗恋的对象。怎奈隔壁班的文艺委员沈悦一直在追求他，面对能歌善舞的沈悦，苏果心里总是充满自卑和失落。她一度小心翼翼地把这份情感埋在心底，没曾想，杨诚竟然对自己也有好感。苏果不禁感叹，要是早一点勇敢说出来，该多好。
宿舍里空无一人，苏果坐在床边，翻开了那本书。一张粉红色的字条从书里掉下来，飘飘忽忽落到地上。
“苏果：明天傍晚，我在莫愁湖边等你。杨诚。”
莫愁湖位于城南的公园里，空灵幽静，清新雅致，是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两朵红云飞上苏果的脸颊，心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六点，苏果梳洗打扮一番，又化了个淡妆。一袭纱裙着身，蹬上白色方根的皮鞋，直奔莫愁湖。
谁知走到半路，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小雨，起先是淅淅沥沥，后来便越下越大。苏果没有带伞，雨水冲花了脸上的妆，路过的车辆溅起水花，在她的白裙子上留下大片大片的污迹。
苏果莫名地感到一阵烦闷不安，心情坏到了极点，真是糟糕透顶。她默默地往回走着，任雨水冲刷着自己单薄的身躯。
回到宿舍，她一头栽到床上。整个人变得昏昏沉沉，朦胧中，沿着螺旋梯子向下坠落着，仿佛陷落到无尽的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只手推醒，是妈妈。
“你怎么还在睡，快十点了，不起来收拾一下吗？”妈妈喊她。
苏果迷迷糊糊坐起来，一脸茫然地问，“你说现在几点了？”
“快十点了，太阳照屁股了。你今天同学聚会，还不赶紧起来收拾一下。”妈妈催促到。
苏果一惊，赶忙起床穿戴整齐，打了个车赶往酒店。
同学们都到了，当然杨诚也在。面对杨诚，苏果心底突然萌生出一丝莫名的波澜。只是杨诚看见苏果显得很尴尬，连忙扭头把目光撇向别处。
林露在苏果耳边轻声问：“当年临毕业的时候，你怎么没答应杨诚啊？”
“啊？”苏果极力搜索着模糊的记忆。
“我可是听说，人家杨诚在湖边等了整整一个晚上，你愣是没去。毕业以后，杨诚相亲遇到了一个姑娘，谈了没几个月就结婚了。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想的！”林露摇摇头叹口气。
服务生把酒摆了上来，杨诚带头提了一杯，之后便躲在包厢角落里喝闷酒。苏果的心也凉了个底儿透，都怪自己当年太傻，和老天爷赌什么气？这下可好，白白错过一段好姻缘，毕业十年了，还是孑然一身。想到这里，苏果猛灌一口酒，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愁绪。
酒烈愁更浓，苏果整个人开始变得昏昏沉沉，朦胧中，沿着螺旋梯子向下坠落着，仿佛陷落到无尽的黑暗里。
二
一阵手机铃声把苏果惊醒，原来是自己设的闹钟。定睛一看，下午六点整。大学宿舍里空无一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傍晚有约，赴约的时候不要忘记带伞。
“你是谁？”苏果惊慌失措地问。
“一个错过约定的人。”这句话丢下之后，再没了声响。
苏果起身，想要从宿舍橱子里找把雨伞，怎奈翻遍了橱子，连伞的影子都没找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天就要黑了，她急得坐在床上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宿舍的座机电话响了。苏果接起来，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请问你是苏果吗？”
“我是，你哪位？”
“我是杨诚的女朋友沈悦，你别被杨诚的花言巧语欺骗了。他这是玩腻了我，想把我甩掉，才去追求你。我们双方家长已经见过面，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毕业就要订婚了！年纪轻轻的可别当第三者，你好自为之！”
沈悦是隔壁班的文艺委员，伶牙俐齿，咄咄逼人，苏果当然知道。她的话如一盆凉水浇下来，苏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或许是天意吧，要不是因为找伞耽误了时间，就不会接到这个电话了。如今知道了也好，否则岂不是要有一个错误的开始？
挂了电话，苏果心灰意冷，头昏脑胀。身子软绵绵地瘫了下去，朦胧中，沿着螺旋梯子向下坠落着，仿佛陷落到无尽的黑暗。
一个巴掌拍下来，苏果的脸上火辣辣地疼。她猛地坐起来，气鼓鼓地瞪着大军。
大军是她的丈夫。毕业以后，苏果回到家乡的县城，经人介绍认识了大军。相亲就像一场买卖，双方把条件摆桌面上一谈，谈拢了就成交。之后两个人便闪电般的结了婚。
结婚以后，大军的很多缺点便暴露出来，不务正业，好吃懒做，最令苏果不能容忍的，是大军的家暴行为。三言两语不和就是一巴掌，这样的日子苏果真是过够了。
“还不去做饭？就知道睡觉，老子上一天班回来，连灶台都是冷的，你是怎么当媳妇的？”大军吹胡子瞪眼质问苏果。
“你嫌我当不好这个媳妇，我走还不行吗？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家！”苏果痛哭失声。
她捂着胀痛的脸颊，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冰冷的屋子。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两行泪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果儿，你这是要去哪？”一个声音喊住了她。苏果回头一看，竟然是林露。
林露一看苏果满脸泪痕，猜想她一定是遇到难处了，于是邀请她走进一家咖啡厅。
两杯摩卡端上来，氤氲的热气中，许久不见的闺蜜也打开了话匣子。
林露是来这个县城谈项目的，没想到，遇见了遭遇家暴出走的苏果。
林露告诉苏果，当年杨诚一直在湖边等她，直到天亮才彻底死心。
苏果难以置信，把自己接到电话的事情告诉了林露，问到：“他不是一毕业就要和沈悦订婚了吗？”
林露脸上浮现出惋惜的表情，“果啊，那是沈悦一厢情愿的说辞，杨诚根本不喜欢她张扬跋扈的性格。我也是后来在杨诚的婚礼上才听同学说，当年杨诚在图书馆给你写小纸条的时候，被沈悦看见了，她是心生嫉妒才故意给你打电话，为的就是拆散你俩！”
一记闷棍锤到苏果心里，林露走后，她缓缓挪出咖啡厅，回想自己婚后的不幸遭遇，忍不住痛哭失声。
正午的日头毒辣，苏果早上没吃饭，又气又累，直冒虚汗，两眼一黑就渐渐没了知觉。最后只模糊听见一句，“哎，这是谁呀，怎么晕在马路上啦！”之后便觉得昏昏沉沉，朦胧中，沿着螺旋梯子向下坠落着，仿佛陷落到无尽的黑暗。
三
时针指向下午六点钟，手机闹钟响了起来。苏果睁开朦胧的眼睛，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赶快起来洗刷打扮，去门卫借把伞，有电话不要接。”
“你在哪，你是什么人？”苏果心生疑惑。
“一个错过约定的人。”声音消失了。
苏果觉得这样的场景，自己仿佛之前经历过一样，似曾相识。
容不得多想，她迅速下床梳洗打扮，然后走出宿舍直奔门卫。
“阿姨，可以借把伞吗？”
“你是哪一个？”由于学生太多，门卫的宿管阿姨一时没有认出她来。
“我是2046的苏果，阿姨，我要赶着去约会，可不可以借我一把伞，谢谢您。”苏果诚恳地说。
“哟，原来是去赴约呀。去吧，拿去吧。”
苏果拿了伞道声谢，直奔城南的莫愁湖。当她撑着伞到达湖边的时候，天空已是乌云密布暴雨如注。
杨诚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脸颊，心疼不已，“这样的天气，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你的约定，我怎会不来。”苏果含情脉脉地看着杨诚，心尖都在颤抖。
杨诚脱下外套披在苏果身上，拉着她走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处假山后面的八角亭可以避雨。
“这个亭子位置好偏僻，阴森森的，我害怕。”苏果有种不详的预感，心慌的厉害。
“放心，有我在不怕的。”杨诚话音未落，从黑暗的角落里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一把夺过苏果手里的皮包，想要逃走。苏果本能地往回拽，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人猛地掏出一把匕首，冲着苏果的胳膊刺了进去，随后拔出带血的匕首逃之夭夭。
苏果的胳膊顿时血流如注，她疼得昏死过去，朦胧中，听见杨诚撕心裂肺地呼喊：“抢劫啊，快救人！苏果你坚持住！”
苏果觉得自己沿着一个螺旋梯子向下坠落，仿佛陷落到无尽的黑暗。
四
时钟指向下午六点，一觉醒来，苏果静静地坐在大学宿舍的床边，这样的场景，仿佛已经在梦里经历了无数遍。她很想知道，在之后的几个小时里，究竟会发生什么。
“不要去，哪里都不要去。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依旧是那个亲切的声音。
苏果终于明白，那一定是十年后的自己，破空而来。记得妈妈说过，自己是下午六点出生的，莫非是在这个时辰，方能感知到平行时空的另一个自我？
她掏出那张粉色的字条，缓缓撕碎，走到窗台边撒向空中。飘忽的纸屑如同洋洋洒洒的花瓣，在空中起舞回旋。
这场难赴的约定，不过是苏果华丽青春的葬礼。人生有无数种开始，也有无数种可能。苏果看着十年前那个裙摆飞扬的自己，会心一笑，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