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文＊杨杨子依
一
“叶蕊，时间都安排好了，下个月10号开始动身，你要是想去的话，提前报备一下。”
是微姐发过来的微信语音。
叶蕊望了望窗外，已经快要到冬天了，灰蒙蒙的天空没有一点云彩。路边一排高挺的白杨，将自己光秃秃的树枝悠扬地伸在半空中，休憩在上头的鸟儿扑腾着翅膀，在两棵临近的白杨树树枝之间跳来跳去。
云山的冬天应该很冷。
“微姐，算我一个。”
晚上下完班赶上最后一班地铁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才刚刚推开门进来，她就感觉到脚边有一团柔软的物体，一直在她脚边绕来绕去，细腻而柔软的毛发贴在她裸露的脚踝上。她蹲下去轻轻地揉着它的头，说道:“雪球，你是不是饿了呀……”
“喵……”白色的小猫听懂似在她温热的掌心下应了一声，又讨亲近似的在她脸上蹭来蹭去，叶蕊也被它逗得乐了。
她走到厨房去取猫粮，手中的袋子还没有拿稳，她的腰部便被一双有力量的手臂紧紧地固在怀里，男人粗重的气息从她的头顶和脖子上传来。
叶蕊扭了扭身体，试图挣脱男人的禁锢，但是她越动，腰部的力量却越紧，她的背紧紧地贴着男人的胸口，在寂静的夜里，她仿佛都能听见男人心跳的声音:“成言，不要这样。”她轻声喊道，但是这样轻柔的语气，在这宁静的夜里却更显得柔媚动人。
“那要哪儿样？”成言的声音很轻。说完叶蕊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被一片柔软的双唇轻轻地含在了嘴里，酥酥麻麻。仿佛有一股电流从身体里穿过。
叶蕊试图挣脱，但是成言一个用力，便将叶蕊扳得正面朝他。固在她腰部的手狠狠地把她的腰往前一拉，眼前的小人便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口，不等叶蕊反应，他捧起她俏丽的小脸开始亲吻她的额头，眼睛，鼻子……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温柔又急切，叶蕊觉得成言像是要把自己吃进肚子一样。
脸颊和鼻头被成言吻得有些湿，就在成言快要亲到她的嘴唇时，他突然停了下来，一双明亮的双眸深深地望着叶蕊，轻声道:“我们结婚吧，好不好？”
叶蕊被他的话立马吓了一跳，她慢慢地推开成言，扭头往客厅走，“现在不行。”
“怎么就不行？”见叶蕊如此抗拒地推开自己，成言有些失望。
“成言，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她现在不想这么快结婚，而且她觉得成言未免太过着急了。他们现在工作也都还不稳定，关于未来也没有规划。
“呵，我妈说的没错，你就是不想和我结婚对不对？以前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每次和你说结婚，你总是说给你时间，请问要给你多长时间，一年？两年？还是四年五年？”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是觉得我们现在的工作还不太稳定，而且……”
“够了，什么叫不稳定，你看你天天做的那个什么“守护计划”，要是你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怎么能不稳定呢？是，你做那个我是应该要支持你，但是你看看你自己，普普通通一个上班族，而且你把精力全部都放在那里了，你让我怎么办。我看你就是在那里逞能，反正随你便，这婚你爱结不结。”
“我们先冷静一下，”暗红色的防盗门半掩着成言黑色的身影黑色，他站在半开的门外，道:“你自己考虑清楚。”
看着成言摔门而去的背影，叶蕊顿时觉得自己那颗温软的心像是被扔进了冰冷的冰窖里。
疼，生疼生疼的。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这一刻所有的委屈和难过全部都一一浮上心头。她慢慢地蹲下去，开始抱着自己的胳膊哭起来。
二
和成言冷战了两个星期，他都没有主动找过她讲话。今天微姐已经打电话说明天就要去云山了，望着依旧没有亮起的手机屏幕，叶蕊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次的行程安排在周末，一共有十二人。
自从她加入这个“守护计划”开始，就一直往大山里跑。其实一开始成言还是很支持她的，但是后面叶蕊用了自己的工资给山区的孩子全部买新书包，衣服和书后，成言就觉得叶蕊“不自量力”。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对于公益可以偶尔做一下，但是成言觉得完全没必要用自己的工资去做这些。
车子一路从主城区慢慢驶入山区。
道路也开始变得颠簸起来，坑坑洼洼地土地颠得车子左摇右晃。叶蕊捂着胸口面色苍白，来之前她把晕车药忘在家里了，此刻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经历四小时的车程，车子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下车叶蕊就弯在路边扶着胸口哇哇大吐起来，浑白色的食物沫混合着黄色的胃酸，在空气中发出一股酸臭味。
“你怎么样？”微姐走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巾，并拍了拍她的后背，扬头道:“面前就是了，但是前面的路有些不好走，要不你上午先休息，下午再和我们一起去？”
叶蕊抬起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大山，高大陡峭的山头长满了一群不知名的参天大树，天空依旧是灰白灰白的暗色。
深秋的云山很冷，泥泞的小路边倒着已经枯黄衰败的小草。叶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低矮的杂草里。来到平头村的时候，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站在高高的村头等着。
这里人们大多都是老实的农民，村子里只有一座破旧的学堂，由于教育资源匮乏，这里的学生都特别的努力学习。但是因为大多数的家庭环境都不是很好，很多小孩甚至连本子都没有。
吴校长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女性，头发已经有些泛白，戴着一副老花镜。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一层一层的，就像往平静的湖面扔了一颗石子一样。
她带着叶蕊他们一行人来到学校，学校一共有两个班，但是只有一个老师。吴校长说，来支教的老师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这个是唯一一个坚持了两年还没有走的老师。
来到教室门口，吴校长走进去跟那个老师说了一下，然后教室门口就涌出一群天真又略带羞涩的笑脸，他们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的用力地跟他们打招呼。
“听说你们要来，孩子们早就盼着了。”吴校长站在一旁动情地说着，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昨天他们还一直还问我，你们会不会来。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我真的觉得心疼。因为之前也有像你们这样的志愿者说要过来，但是后面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没有来，孩子们都非常难过。你们不知道，在我们这个贫寒的地方，就算是一支铅笔，对于孩子们来说都是无比珍贵的，他们的愿望特别的纯粹而简单……”
叶蕊在一旁听着，听着吴校长的落泪声。更加坚定了她来这里是正确的选择。
孩子们个个都伸着头看着他们身后带来的“礼物”，脸上的笑容纯真又动人。拿到礼物的孩子都特别认真地对工作人员鞠了一躬，纯真的双眼里是满足，是喜悦，还有希望。
唯一的一名男老师站在后面，看到这样一幕，偷偷地摘掉眼睛抹眼泪。
工作人员正在一个个地分发物品。微姐数完孩子发现人数好像不对，她走到吴校长面前问道:“是不是少了一个孩子？”
吴校长的脸色瞬间暗沉了下去:“是的，小菊没来……”
叶蕊望了微姐一眼，看着吴校长沉重的面容，叶蕊伸过手臂揽着她的胳膊，轻声问道:“小菊……她怎么了？”
“病了，这不都半个多月没来上学了。”吴校长摇了摇头，眼里充满了心酸和无奈。
三
跟吴校长打听到了小菊的住处后，叶蕊和薇姐一起来到了小菊的家里。
低矮的土坯小平房，院子用一道竹篱围了起来。门口的大石头上站着一个正在打鸣的公鸡，身上的毛色说不出色系，只是尾巴的末端留一寸黑色。
一条黑色的小狗精精瘦瘦地追赶着一只母鸡，母鸡被吓得边飞边叫，飞扬的灰尘和鸡毛扑了叶蕊一鼻子的。
一个穿着暗黄色衣服的小女孩将头伸在门外，悄悄地打量着来访的二人。小女孩的半个身子都遮挡在了破旧的木门后面，一双漆黑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叶蕊手上拿着的新书包和新课本。
叶蕊往前走了一步，她弯着腰问道:“你就是小菊吧？”
“谁啊？”还没等小菊开口，屋子里头就传来了一个男音，随之而来的便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映入眼帘，男人约莫四十岁，两鬓的头发已经开始泛白。女孩似是有些害怕，她紧张地躲在了男人的身后，紧张地望着她们。
“请问你们是……”
“我们是志愿者，跟吴校长打听到了小菊的情况，过来了解看一下。”叶蕊隔着门解释道。
男人引着叶蕊和薇姐进屋，她们这才发现原来男人的右脚是跛着的，男人看出了她们眼里的疑问，放下端来的开水，跛着脚坐了下来，说道:“其实不瞒你们说，早些年在煤矿里工作，后来山体塌方，把这个腿的一根骨头砸断了，后来就成了这样。孩子他妈也是在那年就跑了，那个时候小菊才一岁……”
屋里光线有些昏暗，叶蕊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来宽慰这个男人。思忖了良久后她开口道:“那小菊她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人听到叶蕊这样问，笨拙的头颅瞬间沉了下去。他摸了摸旁边安静的小菊，用云山的方言说道:“你先去外面玩下，等会儿回来。”
到底还是年少早熟，虽说小菊才六岁，但是她分明看得出每个大人眼里都是不开心的模样。
“白血病。医生说需要很大一笔手术费，可是我真的拿不出来，你们也看到了我家里的环境，哪里还有钱去治病啊……都是我没用，小菊，我对不起她……”男人哭泣起来，他粗糙的双手掩着面，悲戚的声音从鼻腔里传出来，环绕在空气中。
叶蕊和微姐都惋惜地看了对方一眼，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无情和冷漠。
“您先别急，这个国家是不会不管的。你的事我们会向团队说明的，而且现在这个也是可以筹款的。”叶蕊又跟男人讲了一些国家的政策和现在的大病帮扶活动。并且鼓励她一定不可以放弃治疗。
临走之前叶蕊将新书包和课本亲自递到了小菊手上，六岁的小菊个子有些瘦弱，一双收干巴巴地将书包和本子抱在怀里，叶蕊笑着说道:“下次看你时，希望你可以长胖点。”
“还不快谢谢叶姐姐。”男人说道。
“谢谢叶……姐姐。”
临走前叶蕊又将自己的手机号码给了小菊，说有什么事豆可以给她打电话。
四
从云山回来后的第三个星期，叶蕊突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是小菊爸爸打来的，他说小菊的病情恐怕等不到住院了。她已经高烧四天不退了，这几天她一直在说自己要妈妈。男人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我想能不能请你假装扮演一下她妈妈，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需要接通电话就可以了。”
听着男人有些恳求的语气，叶蕊莫名地觉得心酸。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但是到了晚上她都没有接到小菊的电话，一直到晚上十点她都准备睡觉的时候，才听见手机“叮咚”响，她赶忙打开手机，发现正是小菊发来的短信:
妈妈，我其实很想起你，但是我不敢跟你打电话，爸爸说你从来就没有忘记我原来是真的。我还一直以为你不要我了呢。这几天我一直在发烧，我觉得自己的身体软软的，很冷很冷。医生叔叔说如果我再不退烧，可能就会去天堂。妈妈，你说天堂会不会比云山还冷。妈妈，我爱你。
叶蕊看着那一行行文字，觉得心底酸酸的。她回道:
妈妈一直都没有忘记你，就是离开了你，妈妈也都永远永远爱你，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赶快把病养好，赶快好起来。到时候妈妈要和你一起去云山。
叶蕊不知道，这是小菊给她发的最后一条短信。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接到小菊爸爸打来的电话她才知道，原来小菊在昨晚就已经去世了。
但是小菊是笑着走的。男人说，小菊从小就没有见过她妈妈，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想知道她妈妈到底爱不爱她，现在她的愿望实现了，她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五
小菊的丧事办的很简单。当天成言也去了，看见小菊幼小的身体被一块大大的白布盖着，他紧紧地握着叶蕊的手，自责道:“对不起，以前我从来不理解为什么你非要这样做，现在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叶蕊笑着。
“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有太多，如果能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成全的或许是一个家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