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说谎的孩子都长大了4.3
{陈炯}
纳尔说:“我这店全年24小时无休,能和我比的除了麦当劳也就只有7-11了吧!”
纳尔说:“我这店从开店就一首歌单曲循环,客人坐不到两小时就会崩溃离开吧!”
纳尔说:“我这店只要有人求婚不管成功与否一律免单是不是逼格很高无法超越!”
我说:“闭嘴!你丫能不能消停会儿!”
纳尔的酒吧开在我单位和家连线的正中间,中国银行的正对面,坐拥一整个十字路口的车水马龙。他的店名叫“归”,每到傍晚门前就会亮起幽暗的灯光,乍一看还真像是等待自己的一盏回家灯。
我和纳尔是三年前认识的,大学的时候,几个朋友一起拍的纪录片获了个奖,便嚷嚷着要他请客去酒吧喝酒。我们几个疯子就来了。
当时纳尔正站在高高的吧台背后,棱角分明的脸,随意绑在脑后的发辫,一缕刘海随意的搭在耳旁。听到进门的风铃声他抬起眼看我们,眼神很友善,手中还晃着摇杯。
“随便坐,兄弟。”他淡淡的说着,然后熟练的在一个F艾ncy gl艾ss中调配出一杯The Singapore Sling,送给旁边那一桌后拿了酒单放在我们桌上,在围裙上抹抹手,然后掏出纸和笔,冲我们笑笑。
“喝点什么?”
“一打啤酒。”我把外套丢在旁边,又叫住了刚转过身的纳尔,“有吃的吗?”
“吃的?”纳尔显然愣了一下,然后笑笑说:“我正在吃泡面,要不要给你来一个?”
我和纳尔的第一次会面本应是亲切而友好的,但却因我几瓶啤酒下肚后的失心疯破坏的一塌糊涂。
那天结账的时候我给几个兄弟说这顿饭我们谁都不掏钱,老板请客。兄弟轮番亏我说我没有那个本事,于是我招手把纳尔叫来,然后对他说:“哥们儿,兄弟要求婚!”
纳尔当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着问我“向谁。”
我抬手指着他问:“你叫什么?”
“纳尔。”
“纳尔,我要向你求婚,嫁给我吧!”
我的话刚一出口,朋友们就忙上前挡住纳尔说我喝醉了,让他不要跟我一般见识,还掏出钱包要付钱,但纳尔只是笑笑,说:“免单了,门口写着呢,我这店只要有人求婚,不管成不成功,一律免单。”
第二天下班我又来到归吧,纳尔还是在吧台背后做着调酒,听到风铃的响声抬起眼看我,然后像朋友般对我笑。
“来瓶可乐。”我坐在吧台前。
“不来点酒?”
“不了,昨天喝多了。”
“透透。”他放了杯Salty Dog在我面前,“算我的。”
“我今天没打算求婚。”我摸着杯子,不好意思的笑。
“我昨天也没答应你。”
于是我去归吧的次数越来越多,和纳尔的感情也越来越熟络。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不善言辞的冷酷性格,可渐渐的却发现他就是一活脱的话痨。
“我这店全年24小时无休,能和我比的除了麦当劳也就只有7-11了吧!”
“我这店从开店就一首歌单曲循环,客人坐不到两小时就会崩溃离开吧!”
“我这店只要有人求婚不管成功与否一律免单是不是逼格很高无法超越!”
“闭嘴!你丫能不能消停会儿!”
偶尔我也会开创一个话题,我问他最多的是:“纳尔,你丫能关会儿店跟我出去潇洒会儿吗”
“潇洒可以,店不能关。”纳尔笑呵呵的给我推过来一杯B-52,递上纸巾吸管和火机,“不过哥们儿这地方这么好,还去哪儿潇洒啊?”
B-52是纳尔最拿手的鸡尾酒,没事就会做两杯然后推一杯给我。我总说这酒太娘,就算一把火点的耀武扬威,最后还要用两只手指捏着吸管,最要命的是后味中满满的百利甜。
但纳尔喜欢,他喝这酒时速度总比我快,站在吧台后俯下身子,一边的头发挂在耳后,另一边轻轻的搭在吧台上。他捏住吸管的手小指微微上翘,高挺的鼻梁被灯光在后面的墙壁上映出美丽的侧影,像是精致的装潢。
后来有次店里没人,纳尔忽然和我讲起了他心中深爱的那个人。当时纳尔大学辍学,背着大大的吉他独自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当起了流浪歌手。
她是这个城市最好的音乐学院的学生,被纳尔独特的嗓音和不羁的外形所吸引,呆呆的站在他的面前,从日暮到夜深。纳尔送她回家,不知是她迷路还是他故意放慢脚步,那段本应该15分钟的路程他们走了两个小时之久。
那以后,纳尔就没有换过唱歌的地方,她每天回来听他演唱,然后他踩着月光送她回家。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纳尔知道每一天都是倒数,他知道他们分别的日子总会到来,只不过没想到竟来的那么快。
那是场声势浩大的斗争,她在和家人决裂的那个个雨夜跑去敲他的窗,一下下,和雨水一起,仿佛重锤一般击打着纳尔的心。他背靠着窗户大哭,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喊着自己的名字,但他没有动,一直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一直到她离开。
从此,一别成天涯。
纳尔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名字,只是在向我讲起她时会有意无意的摸着右手手腕的那条细细的彩线,上面挂着的,是一只小小的杯子。我问他这么娘的东西是怎么来的,纳尔笑笑说是她买的,因为杯子等于一辈子,是关于一生的承诺。
“所以你24小时全年无休只放一首歌就是为了等她回来?”
纳尔难得的沉默没有回答,良久,他说:“她不会回来,但我只是想让她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有一个退路,一个小窝。”
“她知道这里吗?”
“不知道,这是我们分开后才开的,她一直想开一间酒吧,名字就叫归,在夜晚亮起一盏小灯,让漂泊在这个城市的人可以有回家的感觉。”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喝完一杯Vodk艾之后,纳尔忽然开口。
“知道么,有那么一个片刻,我真的想带着她逃到天涯海角。去他妈的亲情,去他妈的学业。但再想想,那个片刻实在不足以承担未知的未来。她很勇敢,我却怂了。”
纳尔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一叠时光久远的老唱片,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我没有什么深刻的爱情可以去和他互道衷肠。
“还要来杯Screwdriver吗?算我的!”纳尔边倒酒边问。
“当然,Screw it!”
认识纳尔的第三年,我终于见到了那个传说中的姑娘。
那天我正坐在吧台听纳尔唠叨,忽然门口响起了风铃声,纳尔的话停了下来,每次他都会这样,在有人进门时停止聊天,摆出招牌的微笑。但我从未见过纳尔沉默的如今天这么久,我抬头看他,他正在擦杯子的手停住了,表情也复杂的像道难解的数学题。
我回头去看纳尔眼中的景象,是一对情侣,男的有一米七五的样子,女生小小的到他肩头,大大的眼睛齐刘海,白皙的皮肤如同陶瓷娃娃一般,很符合我心中预想的纳尔女友的模样。
他俩在门口踌躇了下选择了靠近门口的一个座位坐下,我回过头,看到纳尔已经向他们走去了。
奇怪的是那个女生看到纳尔之后完全没有任何的局促不安,如同遇到陌生人般。纳尔站在他们桌前,左手刻意的握住了右手的手腕。
我忽然看到,那个男生的右手有一条细细的彩线,那颜色和造型是如此的熟悉,彩线的中间系着一个小小的吊坠,我猜测应该是一只小杯子,和纳尔手腕那个一样。
纳尔的笑容平静而自然,仿佛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他宠溺的望着那个男生,然后深吸了口气,如释重负般。
“今天的酒水,一律免单!”
我想,长久的等待,有个结局就好。我离开的时候,豪气地抱了抱纳尔,我猜他可能是时候离开这个他长久等待的地方了。
青春与湿漉漉的山林同色,像停驻在额角的雨珠一样动人,岁月精致便于梳理,一切都理直气壮到不带一丝烟火气。纸页漫天飞舞,像胸中积蓄已久的万斛泉源择地而出,邮箱是流年瞬时光涌,一切早已凝固的早已埋葬的,在那瞬间里被风重新撩动。继而出现彩虹,一如爱情的美妙,一如企图得到的遥不可及。
我们一直都在练习微笑,终于变成不敢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