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山遥
【初见】
杏月伊始的南国金陵,立春尤寒.待又过三七日暮,一场春雨而过,阳春始至.
朝光渐起,香客信徒陆续踏过古老的山门,栖霞古寺中,香烟袅袅,晨钟悠长,木鱼声声.
她轻踏莲步,入得香堂,三拜九叩,虔心许愿,从一老僧手中求得一枚平安符扣.她仔细端详了手中的符扣,深捂胸口.贴身丫鬟添了香油钱,便转身而去.
出得山门,却是下起一阵绵绵阴雨,丫鬟搀扶着她,缓缓朝着马车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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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河畔,桃红柳绿,粉樱争春,轿过十里桃花地,马踏百丈入云峰,如此这般的美景,却被突入而来的山匪煞了风景.
车夫落荒而逃,余下她与丫鬟二人,丫鬟护主横于她身前.
"尔等无知匪类,可知我家小姐乃金陵刘员外之女,若尔等敢伤我家小姐分毫,我家老爷必定报官,剿了尔等匪窝."
数名匪徒闻言大喜,笑言来了大买卖,劫了富家千金,发了大财.
正当众匪徒大喜之时,但闻一旁传来一阵轻笑之声,循声望去,只见一白衣少年,斜倚于古松之上,手握酒壶,腰悬三尺青锋.
少年三招两式之下,山匪落荒而逃,她与丫鬟长舒一口气,丫鬟上前答谢,询问少年姓名住处,好在日后奉上谢礼.
少年一笑,言道:"我见你家小姐身姿曼妙,花容月色,若能以身相许,那便是最好的谢礼."
她闻言一惊,轻轻理了理掩面的轻纱,不禁蹙眉:"他知我相貌?"
面对少年兀然的轻浮之言,丫鬟听闻后顿时怒从心起:"你这厮好生无礼,我家小姐尊贵,岂是你这厮可以攀附得起的"
少年闻言,又戏谑而笑道:"既是这般,那你家小姐怀中的平安符扣若能予我,那也是极好的."
她闻言下意识手探怀中的符扣,惶恐不安.
"若公子钟意这平安符扣,小女再去为公子求得一枚便是."
她始开了口.
"刚才乃逗趣之言,小姐莫当了真,天色已晚,早些归去吧."
少年言罢方才想起车夫早已逃命去了,随即招呼二人上得马车后,少年便赶着马车往金陵城而去.
当听得少年说完"到了"二字,丫鬟掀开轿门帘时,赶车的少年已不知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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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望】
她再次见到他是在阳春三月的一日午后,她于后院晃荡的秋千之上,隐约可见是出了神,恍惚着.却被突袭而来的一颗小石子惊醒了过来,并发出一声惊呼.
她向高耸的院墙上望去,一白衣少年,正立于院墙之上.未戴轻纱的她,立刻挥袖掩面,闻声而来的丫鬟,见院墙上的少年,顿时心中戒备之意卸去大半,而她,缓缓进了闺房.
护院赶来,被丫鬟敷衍打发了过去,随后匿藏的少年再次立上院墙.
她从闺房而出,面戴轻纱,再次斜卧于秋千之上.院中桃花盛开,樱花烂漫.少年与她,就这般远远相望,此时的她才发觉,自己的目光竟舍不得离开他半步.
【庙会】
她处之高阁,透过虚掩的窗叶缝隙,勉强能窥得一目街上的热闹景象.丫鬟斟完茶水,碎步上前,从缝隙中一睹街上盛景,便又回头,面上略有抱怨之色.她立于窗前看得仔细,倒也没察觉到丫鬟的心事.
"唉......"
但闻房中传来一声长叹,她与丫鬟一惊,循声望去,但见房梁上正站着一白衣少年,未等二人缓过神来,少年双足轻点,自悬梁处飘然而下.
"既是这般,何不下楼,与之同乐?"
少年看向她,丫鬟上前:"我家小姐尚待字闺中,怎可抛头露面,坏了门风?"
少年闻言不答,看向她,待她作答,而她久久没有回应,兴许是默认,抑或是对所言之事的默许.见她不言,少年示意丫鬟留在房中打掩护,以待楼下家仆上房探查时圆场.
趁她不备,少年一把揽住她的纤腰,脚尖轻踏,推开后窗,便从后窗落了下去,待她轻唤未毕,便已至地面.
少年松开手臂,她却依旧惊魂未定,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少年上前搀扶,她扬手婉拒,勉强站稳了身子,于樱花树下,似那般连迎面而来的清风都禁受不起.
看着眼前的少年,她面颊似霞,滚烫至极,心中亦是忐忑不已,惴惴不安.在这个沾衣裸袖便为失节的年代,却被人轻揽素腰,这如何承受得起.正当她手足无措之际,但觉手中传来一丝暖意,低头看去,只见少年正牵起她的手,口中言道:"暂时忘掉那些陈规陋习,今日好好畅游一番."
言罢,少年拉着她,往人群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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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玩罢,二人于一桥头并立,她依旧那般,静若处子,恬静而淡然.
少年从怀中拿出一串糖葫芦,她一见,面露惊讶且带一丝喜色.少年见状,微微一笑,想起当时路过卖糖葫芦的铺子时她的眼神,少年便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于时途中借故抽身去买了一串.
她接过少年手中的糖葫芦,微微侧过身子,抬手微微撩起面纱,借袖半掩着脸庞吃了一颗,满心欢喜.
良久,她问:"公子从何处来?"
少年闻言一笑,言说为何不能是本地人?
她言道自身虽非本地人,但住金陵已有十年,金陵口音还是听得出的.
"我自庐阳而来,寻一故人."少年言罢,望向远方天际,落霞漫天,孤鹜齐飞.
【异客】
又一月月初,刘员外归来.
她从家仆口中得知,有一白衣少年随刘员外而归,吩咐丫鬟前去打探,果不其然.
丫鬟说,听闻员外在归家途中遇险,幸得少年相助,方才有惊无险.
席间,在得知少年从庐阳而来后,刘员外言道:"年少时曾去过一趟庐阳,犹记得南市有一家如归酒楼,他家的包公鱼堪称一绝呀."
少年闻言,笑言道:"如家酒楼的包公鱼在庐阳确实是人尽皆知,但如家酒楼处在东市,并非南市."
刘员外闻言讪笑,言道兴许是记错了,随即两人推杯换盏,直至天明.
而身处阁楼上的她,一夜不成眠.
是日,少年离去,临行前告知员外,不日将离开金陵,至此一别,或别来无期.
【往事】
桃花妆容镜里黄,玉面隐千伤
临别之日,她却被看得尤为紧,出不得门.
她想过无数种少年可能会出现的方式,但他始终没有出现.
刘员外唤得她来到书房,从书案上拿起一件被布袋缠裹着的条形物件儿递予她,丫鬟上前接下,示于她身前.
她褪下布袋,其中是一柄镂空盘龙金枪,那一刻,她泪如泉涌,纤手捂面,泣不成声,良久才缓过劲儿来,看向刘员外问出一句:"是他?"
刘员外眼中亦是泛着泪光,言道:"那日席间,他虽巧妙的避开了我的试探,但我第一眼见他时,就认出了,那神貌太像那位故人了."
彼时,她家于京都之中也属达官显贵之流,家中与当时朝中一将军乃世交,两家时有来往.
那时,她还年幼,与将军之子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犹记得两家定亲那日,将军以陪伴他戎马半生的祖传长枪作为定亲信物,约定迎亲当日一并迎回.
殊不知,时局动荡,在她家搬离京都不久,便迎来了朝代更替,为保将军一家,她家几乎散尽家财,但最终将军一家仍被登基的新王灭了满门,而后多方打听得知,遍地尸首中并没有寻得将军之子的尸体,至那以后十年,她每年都前往栖霞古寺进香许愿,求我佛佑得那人平安康宁.
【海阔山遥】
金陵城东,十里长亭.
她将长枪奉上,少年接下,看着布袋包裹着的长枪,那一刻,少年心中明了.
她红着双眼,从怀中拿出那枚平安符扣,亲自放入少年怀中,紧贴胸口,彼此相望,相顾无言.
良久,少年问道:"您可知这柄长枪唤作何名?"
她微微摆头.
海阔山遥
"名唤——海阔山遥".
少年叫出名字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少年缓缓抬起双手,多想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但他还是缓缓放下了双臂.
转身骑上白马,一骑绝尘,始终不曾回头,空余下她泪如泉涌,悲痛欲绝.
想来,自此一别,怕是天高路远,海阔山遥,再无归期了.
【后话】
不日,市井之间开始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话说有一白衣少年,一枪一骑,从十里画廊,过云梦方舟,直杀入京都皇城,寝宫龙塌……
——崇熙·庚子年葭月即望于羊城
注:本文故事为小说凡人族篇衍生番外,用于交代隐藏感情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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