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命的梦想
我们的人生充满了缺憾,有些未完成的梦想就像一根硬刺,扎得人肉疼。这些未完成的梦想在人的脑海里构建新世界,要比现实好上十万八千里。让人们误以为,只要实现梦想,一切困扰都将不复存在。但是机会难回,错过实现梦想时机,很多人把梦想放在孩子稚嫩的肩上,美名其曰为孩子铺路。
《无声告白》在一个孩子的葬礼中开头,在一个家庭的悲伤中结尾,更可悲的是,母亲玛丽琳始终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选择自杀,更不明白她自己就是“杀死”女儿的主要“凶手”。
玛丽琳是个要强的人,她最希望与众不同。高中时代她拒绝上为女生安排的家政课,而是上专门为男生安排的手工课。在学校她每门课都稳列班级第一,比所有人都优秀。她要做强者,她要享受其他人投来的艳羡目光。
对于玛丽琳来说,做一个家庭主妇是可怕的事情,她一直拒绝成为母亲一样的人,常常在母亲的家政课上捣乱,并且把成为医生作为与母亲的生活方式拉开距离的职业。于是她考上了顶尖的高校,勤奋学习,一步步接近梦想。
追梦路上遇见了爱情,爱情的种子生根发芽,梦想的大树被连根拔起。玛丽琳遇见了“詹姆斯·p·李”,并迅速坠入爱河。詹姆斯·p·李是一位华裔,一位大学教授,一生都在努力融入社会。玛丽琳和詹姆斯结婚后,就做起了家庭主妇。生了内斯和莉迪亚两个孩子,每天在相夫教子的生活中忙得团团转。可是做医生的梦想却没有消失,在梦想的大树倒下的地方,有些深埋在地下的断根稍稍地吸收营养,连接起来,积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母亲去世唤醒了玛丽琳压抑已久的梦想种子,清理完母亲的遗物,玛丽琳意识到母亲的一生是毫无意义,更可怕的是,她也过着和母亲一样的生活。家庭主妇毫无意义,她要去完成大学学业,她不要和母亲一样。曾经那么骄傲的她,在男权社会中,傲视全班的男生,让学科教授刮目相看。优秀的她怎么能被埋没在家庭琐事中,她应该穿着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脚下蹬着高跟鞋,意气风发地走在医院的走廊上,同事们都赞叹她高超的医术,病人们都尊敬她。
梦想华丽的外衣,让家庭主妇玛丽琳自惭形秽。于是玛丽琳离家出走了,她离开了丈夫、儿子内斯、女儿莉迪亚,她租了个房子,一个人重拾梦想,重新拿起书本,决心完成未完成的学业。旧路难返,玛丽琳很难静下心来复习,她的牵挂变多。她克制自己,努力呵护这重生的梦想。
玛丽琳这次勇敢而又疯狂的举动并没有持续多久,她的体内又孕育了新的生命,而她的梦想也败给了她回归家庭的意志。家是原来的家,人却不是原来的人了。
人们都说小孩子是最敏感的,他们能捕捉到最微弱的痛苦。幼小的莉迪亚,当时大概五六岁,饱尝失去母亲的恐惧并深感自责。她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才让母亲因失望而离家出走。母亲回来了,但是她会再次出走的恐惧时刻折磨着莉迪亚。
莉迪亚认为母亲留在家里,就要取悦母亲,不能让她失望。她某些行为也让玛丽琳错误地认为这个孩子将延续她的梦想,她要把她培养成一名医生。玛丽琳把将死的理想之树种进了莉迪亚的人生。
“她会帮助莉迪亚实现她力所能及的目标,她将倾尽余生指引莉迪亚,庇护她,像培养观赏玫瑰一样,帮助她成长,用木棍支撑它,把它的茎秆塑造成完美的形状。”
她开始教莉迪亚数学,莉迪亚发现她答对一个问题,母亲就会开心,于是她会恳求母亲再多问一个数学问题。她还给莉迪亚买了《空气的科学》、《趣味化学》的学习化学的书,她读给莉迪亚听,可怜的孩子听得昏昏欲睡,但她还是会央求妈妈再给她买一些书。莉迪亚感觉到一切知识会越来越难,书上会没有插图,题目会越来越难。“各种知识在她周围盘旋萦绕,紧抓她,每天只增不减。无论她去哪里,它们都在那里。然而,每当母亲吩咐下来,她只会答应‘是的,是的,是的’。”
母亲每天都要在女儿身上浇灌梦想之树。玛丽琳每天都在筹划给莉迪亚买什么书,看什么科学展览,报暑假辅导班。而另外两个孩子内斯、汉娜,就像空气一样存在着,特别是小女儿汉娜(因为怀了她,玛丽琳不得不放弃继续学业)每天都在努力不做一个碍眼的孩子,她努力不出现在家人的视线里。然而不被关注就意味着不幸福吗?
“莉迪亚自己——她是全家人的中心,尽管她不愿意成为这个中心——每天都肩负着团结全家的重任,被迫承载父母的梦想,压制着心底不断涌起的苦涩泡沫。”
时间流逝,莉迪亚也长大了,很多事情都变了,不变的是:莉迪亚母亲仍在给她做各种规划,报各种辅导班,仍一直说着“是的,是的,是的。”1976年十二月,距离她死去还有五个月。她物理试卷得了“55”分,她没敢告诉母亲。作为一个初中生,她要听从母亲的指导,和高中生一起上生物和物理课,莉迪亚每天背着枯燥的知识,其实她一点都不了解那些定义的意思。她在努力的假笑,伪装真识的自己,取悦母亲。
她内心是压抑的,她也会反抗母亲。放学后,她会去找坏孩子杰克,却向母亲撒谎和内斯在一起学习。内斯也会帮她打掩护,但他非常讨厌杰克。莉迪亚也教育妹妹汉娜,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在家里,唯一让莉迪亚安慰的是哥哥内斯,内斯了解她的痛苦,会暗暗为她加油鼓劲。她一直把内斯作为依靠,打定主意努力熬到大学,离开这个令人压抑的家。直到她看到哈佛寄给内斯的录取通知书,最懂她的哥哥要走了,她没了依靠。莉迪亚偷偷撕坏了内斯的录取通知书,直到一天邮递员把哈佛寄来的一封信错投到了邻居家里。内斯终于要逃脱这个家了,她的依靠没了。
莉迪亚和杰克闹翻了,杰克嘲笑她一直生活在恐惧里,不知道怎么把握自己的人生。莉迪亚被点醒了,她一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在家人欢迎从内斯哈佛回来的家庭聚餐上,在床上,莉迪亚也在苦苦思索。直到那个码头的出现。母亲出走的那个夏天,她整个人都处在失去母亲和父亲的恐惧之中。哥哥带她来那个到码头,她落入水中,哥哥把她救了上来。虽然她从水中被救了出来,但是她仍在“水中”,她感觉到继承父母的梦想是多么艰难,如此被爱是多么令人窒息,内斯就像当初救起她时一样,一直拖着她,让她不沉下去。
莉迪亚在晚上一个人来到码头,并乘上一只小船,思考着一切。她明白,就是从内斯救起她一刻起,一切都错了,她放弃了做自己,她要保护这个家。每当母亲要求她学这学那时,她好想对母亲说出“不愿意”三个字,但是她害怕母亲再次离开,害怕家庭再次破碎。
莉迪亚在码头上对自己承诺,她将重新开始,要告诉母亲即使她物理不及格,成不了医生也没关系。她再也不会假装成另一个人了。她要做她想做的事情,她还要向杰克道歉,告诉内斯,他走了也没关系,她会没事的。她还要内斯讲讲在哈佛的所见所闻,祝福他能在哈佛度过好时光。
“她低着头看着湖水,黑暗中仿佛空无一物,只有黑幽幽的颜色,一片巨大的虚无在她脚下铺展开来。没关系,她告诉自己,然后,她就跨出小船,走进水中。”
她不会游泳。她以为自己能安全走到码头。
莉迪亚一家,除了汉娜,谁都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死去,玛丽琳一直质疑警局的死亡报告。她始终不明白她梦想的继任者,她最听话的女儿为什么会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