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昨日少年歌
“人生与世上有多少知己,多少友谊能长存。今日别离共你双双两握手,友谊常在你我心里。”
此时的活佛林慧法正被关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囚牢里独自歌唱,至于坐在一旁的乔治更是烦躁不已,明明她和特比只是来旅游的,现在却和这个奇奇怪怪的家伙一起成为了军方的阶下囚徒,心情自然不可能有多爽快。
“你能不能再别唱了啊,让我安静一下好不好!难听死了!”
“那我可以吃个橙子吗?乔治小姐?”
只看林慧法似是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新鲜的橙子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不过特比的精神明显更加的萎靡不振,看来被出卖的滋味是真的不怎样。
于是他紧盯着那个代表着不幸的橙子逐渐有些走神,现在请大家和我一起把时间倒回到十个小时之前,那时特比一行三人才刚刚到达布达拉宫的外围,可是还没等他们把车停好,便受到了代理主持人的热情迎接。
“三位贵客这边请,在去房间之前,我们需要先去一个地方。”
当时他们并没有对此产生多少的怀疑,至少喇嘛们并没有动机对他们下手。但是随着前行的路变得越来越暗,特比和布蕾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丝警戒。
可等二人打算回头的时候,那几个前面的带路僧已经打开机关消失的无影无踪。而后路已经被巨石堵死,一行人只能选择继续向前。
其实以特比的实力完全可以破石而出,但这条隧道实在过于狭窄,万一引起坍塌,他的金钟罩不可能保护好两个人,所以他和布蕾只能不断安抚着有些慌乱的乔治继续前进。
可是才刚走了不到五分钟,本来应该跟在身后的布蕾和乔治却突然神奇的消失不见。而特比越是向前,越是可以看见一些令他不安的幻象。所以为了掩饰自己略带忐忑的心情,他只能默默带上了随身听的耳机。
然而随着曼妙的歌声响起,情况并没有得到多少的改善。之后特比虽然推开了一道闪着光亮的大门,却依旧没能到达终点,随即他便一股脑的栽进了痛苦的回忆之中。
“A rose must with the sun and the rain, Or its lovely promise won’t come true. To each his own to each his own, And my own with you.”
“正宣,别唱了,老大叫你赶紧过去一趟呢。
一切仿佛再次回到了十五年前,而最奇妙的便是特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过去的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地重蹈覆辙,却又无力阻止,毕竟过去的时空是无法被改变的。
这种感觉令他深感挫败,所以这次他决定当一个路人,重新去审视这段令他痛苦的过去。同时他也在思考,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他到底有着怎样的目的呢?那么现在的特比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Father,是您在叫我吗?”
“Come in my son, here no outsider.” (进来吧我的儿子,这里没有外人。)
当十五年前的正宣推开门的时候,昏暗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体态丰盈的女性,正强压着怒火站在办公桌前受训。
“Mama Peggy, I won’t say it again! I don want this girl to continue to engage in takeaways.” (妈妈佩吉,这是我最后的警告!我不想这个女孩再去从事外卖的工作了。)
“Yes Monseigneur, I promise it won't happen again.” (好的阁下,我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说罢这个中年女人便要转身离开,只是在临行之前,却是恶狠狠地瞪了正宣一眼,似是对他深感不满。
“义父,对不起,我又给您添麻烦了。”
正宣低着头似是不敢直视这个略显威严的男人的目光,不知究竟是因为给他增添了太多的麻烦,还是因为自己的姐姐出卖身体被人知晓过于羞耻。无论是基于何种的理由,正宣都有些被压的喘不过气。
然而这个高大的男人随即站起身来走近正宣,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有丝毫要责怪他的意思。
“孩子,无需介怀此事。我知道正君是个好女孩,我相信你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改变对她的看法。不过我们始终是生意人,所以不可能每次都偏袒于你,比如说不让你的父亲进入我们开的赌场之类的。”
“我明白,像他那种人渣也会去其他地方的。”
“别这样说自己的父亲Tebby(特比),这也是在贬低你自己的价值。其实我这次叫你过来,是打算给你送行的。我知道你最近认识了一个在教堂里工作的女孩,她的家人真的十分nice,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你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也是我所希望的。”
正宣在听完之后其实并没有感到十分的惊讶,究其内心,从事黑手党工作不过是迫不得已,但知遇之恩不得不报,他实在没有立场在这个时候弃家族而不顾。
“Father,如果我走了我的兄弟姐妹该怎么办?那个烂赌鬼是不会放过他们的,要走我也不能一个人走。”
“孩子,请相信我,有时候我们离幸福只有一步,你可以再认真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实力就无法生存,你需要在大城市立住脚再考虑其他问题。”
说罢这个男人便疲倦地摆了摆手,这已经是他可以为儿子所做的最大努力了。当然,之后独自走在大街上的正宣亦显得有些茫然,他实在无法想象到自己未来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幸福模样,他这种人还会有获得幸福的机会吗?
所以在不知不觉间,他靠着本能走到了那间教堂的门口。而那个让他一眼便坠入爱河的美丽女孩,似是已经在此处等了正宣许久。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离开这里,我还有家人要照顾。”
“啊~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然而女孩并没有像正宣想象中的那般失望,她的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温柔。
“怎么?难道你已经不再爱我了吗?”
“傻瓜!我喜欢的那个正宣是不会弃家人于不顾的。这样吧,今天晚上你过来家里陪我们一起用餐,看看我父亲是什么意思吧。”
“你觉得一个德高望重的神父会接受像我这样的人吗?”
“上帝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子女的。”
说罢女孩在正宣的唇上留下了浅浅一吻,随即转身离去。不过在离开之前,她依旧不忘嘱咐自己的男朋友千万不要迟到,不然第一次见家长一定会留下不好的印象的。
然而当十五年后的特比再次目睹这一场景时,内心只觉百感交集,也许那一天他没有去赴宴大家会有更好的结局,毕竟没有什么人希望在得到幸福之后再去体验那种失去的绝望。
是的,在那天晚上的八点,正宣和神父一家相谈甚欢。女孩的父亲并没有因为他过去的经历而歧视他,甚至愿意收留正君和正造姐弟二人,这是何等的慷慨与善意!
如果非要有个理由,那么就是有哪一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获得幸福呢?当然,所有的条件都会有个前提,那就是正宣必须脱离黑手党家族,并且以后再也不能从事任何非法的事业工作。
不过他当时只有十五岁,一切从头来过并不算晚。而且他和正君在歌唱领域都有着过人的天赋,如果认真学习,应该会有一番成就。
可美梦终究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想,等正宣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左右了。
而他的家里完全没有半点温馨的感觉,那个男人应该是又去赌了,至于他们的母亲则是四处和不同的男人鬼混,就只为了那么一点点心灵和身体上的慰藉。
好在正造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发奋苦读,并没有因为出身低微而放弃努力。这让正宣十分的欣慰,对于未来的希望一瞬间填满了他的整个胸腔。
可今天姐姐的房间里实在过于安静,殊不知那个平时绝不言败、积极乐观的姐姐,已经在无尽的悲愤与绝望中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当曹正宣推开姐姐的房门准备报喜时,只见正君那具失去温度的身体,正随着时间摆来摆去。
此种场景让经常杀人的正宣呆立当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可即使再怎么愤怒悲伤,他的喉咙里依旧发不出半点的嘶吼。
十五分钟后,他悄咪咪地去到了厨房里抽出了一把菜刀,之后便开始了自己的地狱之行。
他首先去到了姐姐男朋友的家里,果不出正宣所料,当姐姐男友开门的那一瞬间,无数贬低污秽的语言便止不住地从他的嘴里说出,甚至不停咒骂着让正君那个贱人赶紧去死。
所以在这一瞬间,正宣的整个世界逐渐变得灰暗。他用手中的菜刀重复不断地折磨着姐姐男友的身体,最终得到了姐姐自杀的真实原因。
但正宣并不打算就此饶他一命,在离开之前,他残忍地割开了那个男人的喉咙,无数鲜血随之喷溅而出,可正宣的眼神却是冷漠至极。在他的眼里,没有什么人是无辜的,充其量都是帮凶罢了。
之后他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里,也许是运气太好,一路上他并没有遇到巡警,亦或者是压根就没有人想要去多管闲事。
而当他站在自家门口的时候,恰巧听见他们的父亲正在洋洋得意地炫耀着自己的英明决断。
“反正那个贱人也不是我亲生的,既然都是出去卖,为什么不能便宜自家人呢?”
就是这个烂赌的男人,要把自己的女儿卖给其他城市的妓院还债,至于他们的母亲则只会沉默不语,完全没有半点要阻止的意思。
所以正宣理所应当的砍向了造成一切悲剧的源头,可是残存的人性无法让他做出弑父的举动,所以他只能一边流着泪狂笑,一边疯狂地砍下了自己父亲用来赌博的右手。
一时间尖叫与哭喊声响遍了整栋大楼,鲜血不断染红了正宣纯黑的头发。之后他扔掉了菜刀,就那么慢慢地不停行进。
在教堂里,他一遍又一遍地质问着上帝。如果主真的存在,那么这些悲剧又是为什么要发生在自己和亲人的身上呢?
那一夜,他始终没有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案。在次日的七点钟左右,正宣被警方逮捕归案,报案人正是自己女友的父亲。在被押送上警车的那一刻,他清楚地看见了女孩一家人对他露出鄙夷的神情。而自己的女友也是失望不已,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也许从那一刻起,曹正宣已经被宣告了死亡。
之后他被关进了少林寺青少年改造中心,那里是专门关押犯了重罪少年犯的地方。而正宣此时已然放弃了自己,每天都如行尸走肉一般,直到有一天他在报纸上看见了一则令他痛不欲生的新闻。
那天正宣疯狂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他要去拯救自己的家族,他不相信那个一直充满自信的男人已经被军方斩首,至少他要去见自己的义父最后一面。
可守关的十八铜人是不可能让他离开的,他们甚至残忍地打断了正宣的左手。可想而知,正宣往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面对这些身怀武功的和尚们,他只希望自己的生命可以尽快结束。
所以在一个月后,他自愿被关进了藏经阁里。在那里他需要带上电击镣铐,只要一打瞌睡,就会被电击处置。
差不多过了十天左右,正宣就变得有些神志失常,很快丧失了思考的能力。也许是为了好玩,僧人们开始不再投喂食物给他。然而在天性的驱使之下,正宣竟直接吃起了经书。
又这么过了几天之后,正宣依旧没有断气,他形如枯槁,犹如一个怎么也死不了的僵尸。
可突然有那么一天,他终于失去了生命体征,看守的僧人觉得无趣,便也不再管他究竟是否真的死亡,分别去寻找新的猎物去了。
所以藏金阁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完全没有人看管,等他们想起来的时候,正宣已经完全学会了几种极为邪门的武功。
而那些不自量力闯进来的僧人们,无一可以活着走出去的。也正是在此时,正宣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恶心了,到处都是残肢断臂,你们找个人重新给我布置一下吧。”
所以正宣就在藏书阁里安了家,而且是最后一个住在这里的活人。之后他再也没有睡过一次觉,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是看看经书之类的,根本没有人想要去干涉他的生活。
五年后,正宣收到了一封前女友寄来的手写信,并且在信封里还装着一个随身听。
“这样也挺好的,终于还是嫁给了别人吗?”
之后他便多了听音乐的消遣方法,直到新的典狱长走马上任。那个不知死活的胖子打算用高科技武器杀死正宣,可他完全不了解这个死而复生的男人,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藏经阁里面。
次日,正宣便破门而出,并由上至下屠戮了整个少林寺的活人。
曾经有个目击者见过逃狱的正宣一面,他是一位口碑极好的纹身师。他见到正宣的时候,正宣已经是满头的白发。
而正宣并没有对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希望纹身师可以帮他把十字架,还有一句话纹在背后。
“那他到底纹了些什么呢?”
“我记得是一个巨大繁琐的十字架和一句话。”
“那么那句话您现在还记得吗?”
“我记得很清楚,是Glory To The Brave. (荣耀归于勇者)”
以上对话出自于当年的记者采访,之后许多年里都没有人再见过正宣一面,直到他改名换姓、重出江湖,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怎么样?我新学的这招回梦大法好玩吧,这可是你们曹家的家传绝技。”
当声音再度响起时,特比已经走出了回忆的漩涡,此时在他的面前只有一个坐在蒲团上,并且穿着破旧紫红僧袍的老和尚罢了。
“原来是上代活佛啊,失敬失敬。”
“没想到我这么有名,早知道就那么快死了。”
其实不用他说特比也知道和自己对话之人,早已是灵魂意识体。只是他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意图,毕竟自己只是一个有罪的人罢了。
“请问我的那两个朋友现在怎么样了,我相信您绝对不会伤害她们的。”
“当然,那个叫布蕾的女孩可比你要有慧根多了,她早早就挣脱了过去的一切枷锁,通关离去。至于另一个叫乔治的小姑娘就麻烦多了,不过一切早晚都会有个定论的。”
“那么在下就告辞了,等我出去之后,肯定会给您多烧点贡品的。”
“出家人四大皆空,但祭品肯定是越多越好,不过我这次召唤你过来是为了给你这样东西的。”
说罢老和尚张开了干枯的双手,一颗闪耀着佛光的舍利子凭空出现在他的掌心。
“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给我?”
“如是因,如是果,一切不过是天道轮回罢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可就简单多了,特比在接过舍利子之后,老和尚终于坐化西去。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中的舍利子已经被布蕾无情夺去。
如果特比想要离去,根本没有人可以拦得住他。可是乔治已经被正造用枪顶住了喉咙,所以特比和乔治只能乖乖的成为阶下囚。
而那颗舍利子此时正在被正造细心把玩,不过布蕾也在这个房间里面。只看她坐在单人沙发上,一举一动尽显无尽风情。
“这次你做的很好,我会尽快把尾款付给你的。”
“谢谢曹科长,和军方的人打交道就是爽快,那么我就告辞了。”
说罢布蕾就要起身离开,但正造却又用手拉住她的玉手,似是要与她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我知道你的案底,不如今晚由我陪你吧。”
“科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和你二哥差距真的很大,记得把这袋曲奇饼干带给他,谢谢。”
布蕾一甩手便把一袋饼干扔了过去,之后转身离开了房间。当正造看仔细时,只见怀里的饼干袋子上写着“布蕾牌”三个手写大字,并且一旁还画着一个大大的爱心。
但正造只能强压怒火,很快便命人把林慧法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并得意洋洋的向他展示了手中的舍利子。
“你答应我的事情不会忘了吧,小倩她是无辜的,以后也不要去找她和她家人的麻烦。”
“当然,我这个人是很有诚信的。只要你乖乖配合政府,成为我们的代言人,我自然不会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哦对了,这袋饼干记得带给那个家伙,让他也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
深夜正造一个人孤独地站在窗前,如果不出意外,明天他便要亲手把自己的二哥送上天堂。到时候一切的怨恨和痛苦终将得到解脱,但他却并未觉得特别开心。
那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从未有一天不折磨着他的内心。殊不知他们的命运早已被写好,兄弟之间的角逐不过是才刚刚开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