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二重身

2019-02-25  本文已影响131人  emilyshuxiaofei

于佳欣躺在我出租屋的小床上看小说,她很认真,静悄悄的,让我以为我的屋子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一个人的时候,喜欢在我的小凳子上坐上很久,整天整夜的,好像我怕丢失了这么个位置。大概是因为我在春运的时候做过火车,从南到北,几千里地的路程我都像一颗钉子一般,被牢牢钉在我的座位上,那时候的T6次列车,我觉得和早晚高峰时候的地铁十号差不了太多,唯一的差别就是座位底下有没有人,同时和四五个人亲密接触的经历,也是其它地方可能不会有的。

我那时还不算老,看到车厢两侧的水槽里都有人的时候,我就开始怀疑,行李架上那些看起来鼓鼓囊囊的行李里是不是也藏着人呢!跟那些只买到站票的人相比,他们是不是连票都没有买到,所以他们就想办法,让黄牛给他们倒到行李里去,然后蒙混上车!

于佳欣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把她的脚趾头伸到我怀里碰了碰我,她很不解的问我说,为什么我写的东西的里面的人,总是变来变去的!

“我没写人啊,我写的是动物!”我回答她说。

我有轻微的自闭症,所以我平时不怎么接触人,看电视我也几乎不看和人有关的。我喜欢看动物世界,从那里我了解到一些关于造物主的事情,或者仅仅只是猜想。

每次看到那些弱肉强食的镜头时,我都会对那些只记录而不做任何干预的摄像师们心生遗憾,我很难过,但我知道他们的无动于衷是完全正确的,换我我也会眼睁睁的看着,因为我知道那是自然法则,是无法改变的。

因而我心中认为,造物主可能也是个摄像师,在它的镜头和思想里,可能我们和芸芸众生其实是没有差别的,我们自认为自己和它们千差万别,但却无视了造物主的感受,在它看来,除了它之外,应该都算其它,或者除了它们之外,应该都算它们。

所以我又由此得出另一个结论,那就是造物主是自恋的,它认为自己智慧,博爱,全知全能!我们人区别于其它动物的特质,在它看来根本就不足以让它觉得我们略高万物一等!

我自身不是造物主,所以我不能站在造物主的角度去看待世人。按报道里说,地球上有近七十亿人,可我感觉实际地球上连七千万人都没有,这是我用常人的眼光去看待这世界的结果,也就是说,我见过的人少可能并不是因为我有自闭症,或许所谓人类的内部也适用物种的多样性理论。

我的房东就是一条长着赖疥的鱼怪,七百多年前在他年龄尚小还是个人的时候,它逃荒,从山东那块来到北平,遗光寺的主持见它可怜便收留了它,只可惜虽然它踏入了佛门,却没有被佛祖教义所教化。

原因可能是它和住持的一次外出修行。僧人们外出修行是不会带干粮的,他们都靠化缘,化到什么吃什么。而问题也恰恰就出现在这里,因为我的房东在化缘的时候化到钱跟肉了!住持和它把肉分着吃了,住持说佛在其心不在其表,住持虽然吃了肉,但心中却一直保持着对佛的虔诚。

可我的房东吃了肉,情况就大不相同,它悟性不高,佛的形象还没有在它的心里形成轮廓,加上肉又很香,所以吃了肉后,它就把佛彻底抛弃了。

此后它一直惦记着肉,又因为住持告诉它钱可以用来买肉,所以钱也顺其自然的成了它惦记的对象。

由于那时候世事动荡,遗光寺的香火十分旺盛,在全国都有相当的名气。因为香客们在遗光寺祈愿,大多都能实现,它们口耳相传,都说遗光寺的佛很灵。

而现今在我看来,当时香客们的愿望之所以多能实现,多半还得归功于他们自身所许下的愿望大多与实际比较切合,比如张三祈愿李四家破人亡,王五祈愿朱六暴尸荒野,又或者甚至有人祈愿自己不得好死。如此祈愿,于神来说其实是不会感到为难的,它们只要顺应着时事的发展就可以了!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向神祈愿,就应该多站在神明的角度上考虑考虑,为了我们的愿望都有实现的机会,所以那些个跟幸福有关的事,我们尽量避免许下它们也就是了!

遗光寺的香火旺盛了一段时间,渐渐的就随着战事的消停开始走下坡路了,到后来不仅往日清幽的光景荡然无存,甚至寺里僧人们之间的关系,也因为一日不如一日的伙食而变得越发紧张起来。眼看就要到了寺倒僧散的地步,住持没有办法,只好变卖了寺中值钱的佛像到蓟州去请一个在地方上十分有名的算命先生!

那算命先生倒真不是浪得虚名,听罢住持的叙述他掐指一算,心中便已明了。随即他告诉住持说是他那贪心的小徒私吞了香客们的香火钱,它本是那黄河里的鱼怪,因为垂涎水边的白鹤,所以才会上岸,从而陷入了人间的困局。

制服它的办法,算命先生也告诉了住持,办法很简单,只要在那香案之下挖坑注水,把它丢进去封好就可以了!

住持虽然不忍,但为了寺里的其他僧众们,等回到寺里之后他还是按照算命先生教给的方法做了!

而至于那之后遗光寺又维持了多久我是不知道的,我只知道我的鱼怪房东后来摇身一变成了遗光寺这片地的主人。大体的情况应该是土地规划的时候,它给从废墟里挖了出来,做土地规划的那些个家伙一问它在那儿已经待了那么久,那片地自然而然的就划归它所有了。

对于我的房东来说,那真是做梦都能笑醒的好事,谁都知道,北平这地方寸土寸金,那鱼怪再也不用去偷寺里的香火钱,它每天要做的,就是和隔壁的羊怪,牛怪,蛤蟆怪之类的怪物吹吹牛打打牌,到月底,自然会有大把像我这样的人把我们月收入的近一半主动送到它们的口袋里去。

再次遇见我的时候,于佳欣还想着找位神仙来收服这些怪物,所以她经常带着我到卧佛寺,万寿寺,成寿寺这些寺庙里去观摩。只是效果不好,于佳欣不仅没在那些地方找到神仙显灵,反而出现在那里的怪物倒又带给她不少沉痛的疑惑。

没多久于佳欣就不去了,也不带我去了,她说在怪物横行的年代里,能保证自己不变成怪物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壮举了,她不要再为难自己,而且她跟我说,她找到了两个地方,那两个地方总能够让她焦躁的内心恢复平静!

她没有告诉我那两个地方在哪儿,不过在遇到于佳欣之后,我经常带她到五环边上的植物园去。

倒也并不是去看植物,我的家就在植物园以西几十重山外的山里,那里的植物要比植物园里的丰富的多。我的同事给出的解释是因为去植物园要比去其它地方花钱少,他们很羡慕我,因为他们觉得我碰到了一个傻女人。同时他们也给我讲过,说聪明的女人就像荒漠里的先知,爱情是荒漠,而先知们是知道如何用荒漠里的水源去控制闯入者,而不是凭着一时感情冲动就把自己所掌握的智慧全部赐予他们!我自然不会认为于佳欣傻,相反我觉得她是拥有智慧的。我之所以说她是智慧的而不是聪明的,是因为智慧和聪明是有区别的,简单的说来,应该是这两者在重量上有所不同,聪明较轻,智慧略重。

比如说徐志摩,杨振宁,我们就可以说他们是聪明的,说孔孟朱王这些人,大抵上智慧之外的词语是不能形容的。聪明所带的意味,就好像是人蹦着跳着行走,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而智慧,就是一步一个脚印,并且永远朝向前方!

智慧和聪明相比,有更多的道德和意志的加持,有更为广阔的视野和心胸。智慧当中鲜有利己的成分,如果从智慧当中获取平静算是一种利己的成分,那另当别论!所以于佳欣最后恢复了平静,在处理和我的关系上,似乎也像那不风不流,没有水鸟侵袭的水面。

我带于佳欣到植物园是去找时光节点。

时光节点是过去和现在的连接点,虽然这么说,但那些连接点却并不能真正的带我们穿梭时间。它们只能传送感觉,因为过去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会在我们的内心里留下感觉,时间久了就会模糊不见,所以我们寻找时间节点,也只是希望它们能把当时的那份感觉唤醒,让我们再重新温习一遍。

我在植物园里找到的时间节点在樱桃沟小瀑布左侧的山林里,那里有一棵大杨树的尸体横躺在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沟槽之间,每次我和于佳欣去到那里,我们都会在那棵大杨树的尸体上坐上好长时间。

我和于佳欣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也和一棵枯死的大杨树有关,不过那棵杨树虽然死了却没有倒下,我跟于佳欣相遇,然后一起坐到那棵大杨树下边,我们拉着手看着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来活埋我们,我们俩谁也不说话,如果当时我们真的那样死了,我觉得我们心里也不会落下什么遗憾!

这样美好的情景,可惜于佳欣已经不记得了,所以我不能再像当时那样沉默,我得给她讲当时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记得我们俩当时确实仅仅只是拉着彼此的手却谁都没有说话,在那样冷峻的冬天里,我们俩就像是两棵相互依偎着的小火苗一样。只不过我在后来回忆的时候,发现那时候于佳欣是开口说过话的,怪物奎勒的故事就是那时候于佳欣给我讲的。

怪物奎勒,和他的父母一起生活在一片十分奇特的土地上,那片土地辽阔无比,但却只有一条河流,生物只有三种,细菌,人,还有一种永远都不会开花的铁树!

奎勒的父母都是十分出色的猎手,他们不仅把奎勒保护的很好,还给他提供充足的水和食物。奎勒从小就无忧无虑的生长着,唯一令他感到不安的,就是他内心里的孤独。

奎勒从来就没有见过其它的生物,除了他的父母还有那些被他父母撕的模糊了模样的血肉,他见的次数最多的生物就是那些永远都不会开花的铁树。所以奎勒总是喜欢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然后花上大把的时间去看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有时天黑了他也不回家,看不见自己倒影的时候,他就会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他的心里有很多的疑问,而当一个人心里有疑问的时候,别的不说,至少在他心里的确有美好的事物。

奎勒的父母有一天终于发现了奎勒的这种心里,在他们看来那样的心里会要了奎勒的性命,所以在一次晚餐的时候,他们并没有像先前一样把猎物撕碎了再交给奎勒,而是选择把猎物完整的丢到奎勒的面前,想以此来让奎勒的内心接受磨炼。

她还活着,心里的恐惧让她哽咽着缩成一团,虽然她已任凭处置,奎勒却完全不能行动,他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和自己别无二致的生物,在内心里质问父母之前给他吃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也陷入了深深的负罪感和自责当中。

奎勒自然没有吃她,不但没有吃她,在和她经过几天的相处之后,他们之间居然产生了情愫。他们之间越发亲密的关系自然被奎勒的父母看在眼里,几天之后,奎勒的父母又给奎勒送来了食物,和她一样,这次父母送来的食物又是活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不再像她一样幸运!

奎勒可以不用吃他,他可以再熬上几天,但是她不行,她本就被奎勒的父母折腾的够呛,再熬下去,恐怕她真的会变成食物。所以要她活下去,就给了奎勒把他杀死吃掉的理由,正如他的父母为了要他活下去,把其它同类杀死吃掉一样的理由。

后来奎勒问他父亲为什么不把他也杀死吃掉,反正他和那些被他父亲杀死的那些生物也没什么不同!

他的父亲回答他说是因为他是他的儿子,他同样不会去吃奎勒的母亲,因为她是他的妻子。他告诉奎勒他们那个种族是靠血缘维系的,只要是在血缘之外的,都有可能成为彼此的食物!

我认认真真的听于佳欣把故事给我讲完,我觉得她的故事里另有含义,所以我就跟她说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考好大学,找好工作,挣好多钱养她。和于佳欣牵手的那个时候的我,在我心里我还是很有男人的担当的。

只不过对我的回答,于佳欣好像不为所动,她看着天上飘舞着的雪花,缓缓的问我说知不知道雪花是从哪里来的!

“云彩里来的!”我回答她说。

“云彩又是从哪里来的?”她接着问。

“远方飘过来的!”

“远方在哪儿,又会有什么呢?”

“乡村,城市,人,云彩,雪花!”

“乡村,城市,人,云彩,雪花,它们又是从哪儿来的?”

我,我回答不上来了,虽然对于这些问题的答案我并不是一无所知,但却知道的并不详细。于是我就沉默,不回答于佳欣了!

于佳欣倒也不再问我,她把我握着她的手抽出来反握住我的手,跟我说:

“贱贱,你是个好人,不要像那些怪物一样总想着去创造血缘关系然后去维护它们!”

说话的时候,于佳欣看着我的眼睛里充满了朦胧,我本以为她还语言未尽,谁知她只说到此处,就只是那样双眼朦胧的看了我一会儿,便站起身来,背影纤薄的一点点消失在不愿停息的雪花当中。

于佳欣跟我说了这番话,我自然就会去想,不过在想之前,我可能是陷入了好长一阵子的悲痛,或者我是一边悲痛一边思考。

思考的过程中。我还学会了爬墙的本领,像我老家山林的那些野猴子一样。

那些猴子很聪明,在准备大肆掠夺一番之前,它们都会潜伏在村后的山腰上默默的观察一阵,以便确定哪一座房子是没有人的那家,它们总是趁人外出的时候动手,悄悄的潜进村子然后翻过那家的围墙,就算那家没有什么它们能用能吃的东西,它们也还每次都会把人家里翻个掉底才肯罢手。

据村子里的老人们讲,原来这些猴子是不会翻墙的,那时候它们来村里祸害,最多也只能是绕着各家的围墙瞎转悠。后来村里的老王头开始酿油,他家的油香就害的那群猴子发了疯,在反复的撞墙碰壁手上流血之后,它们终于是学会了爬墙,从那以后村里每家每户就都没怎么安生。

老王头说那群猴子翻过墙来就成了猴精,他和村子里的其它村民一样,都不喜欢它们,因为那群翻过墙来的猴子给他们原本一成不变的生活带来了变化!当然这种变化,多半是他们心里的作用,事实上除了大声的谩骂和追赶之外,他们的生活一切如旧,它们仍然每天赶着羊群上山吃草,搭伙结群的到谷底去放牛!

我和那群猴子就不相同,反正至少我翻过墙来是没有成精,我也不去祸害别人。

于佳欣消失后不久我就翻过墙来,像一只迷途的鸟一样,无助的落在墙另一边的荒蛮当中。

那是一堵人墙,很高,一不小心失足,可能就会摔死。但我还是翻了过去,我可能是沿着墙一边的缝隙爬了很久,又沿着墙另一边的缝隙爬了很久,大好的青春时光浪费了很多,后来我回忆那段爬墙的时光,唯一能让我感到一点欣慰的就是我那时候就有勇气去爬那堵墙壁。

墙壁另一头的光景并不是太好,不过至少能让我的心里感受到一些永无止境。我的着陆点不好,在从那堵墙最后几米高的地方跳下来的时候,我正好跳到了旁边田地行水的沟里,我的鞋沾了好多泥,再迈步就有了负重感。

所以我在旁边的杏树地里找了块石头坐下,一边想念着于佳欣,一边拔地上的枯草来擦我鞋上的泥。

我知道于佳欣还在墙的里面,我也知道她不会在那里面太久,她肯定会像我一样爬出那道墙壁。我那时候就那样相信于佳欣,把她当创造万物的上帝。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我的这种感情用事,致使我丧失了很多判断能力,我的思想受到了局限,因为事实上毕竟有很多种情况存在于那里,毕竟于佳欣那时候在墙里面,并不代表她从来没出去!但不管怎样我是不准备再翻墙进去找她了,擦完鞋后我抬头,便看到了一大排杨树,杨树之中似乎隐藏着一条长长的马路!

单小驴给我送行的时候说了很多话,但我记住的只有他家的酒,我和单小驴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俩从初中,一直打闹折腾到高中。

我在后来喜欢跟人吹嘘,说我曾今喝过二十瓶啤酒却仍然屹立不倒,这还是单小驴给我的吹嘘资本。那时候单小驴一个人在家,他知道我要路过他家便邀请我去他家吃酒。我为了对我自己好点,所以在去他家的时候我从县城买了菜,到他家又亲自下的厨。

那天晚上我便得到了这个吹嘘资本,我可以负责任的跟大家说,搁了一年多的青岛啤酒,跟水比起来就是有点苦,喝多了就是让自己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多睁几次眼,多走几趟床与茅坑之间的路。

后来睡不着的时候我也时常想,大概很多人走过的路也就是床与茅坑之间的这么点长度,而他们还以为自己走了很远。每想到此处我就会情不自禁的感叹起光来,只不过光其实也没有走很远,光只不过是增加了我们眼睛能够看到的深度!

我近视眼,所以看不到多深,我虽然思考了于佳欣跟我说过的话,却仍然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摸。

最终我沿着杨树林里隐藏的马路抵达了南方的海边!

在看见大海之前,我在离海边不远的陆地上被困了好长一阵子。是因为一棵木棉树的诱惑,我想这么说,但我被困的真正原因并不是这样。

但我还是想说说这棵木棉树,确切的说是一棵木棉树精。

我们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看破了彼此的原形,只不过彼此没有揭破。我被她吸引,正如花对蜂,枝对鸟的吸引。

后来她也确切的告诉我说她看到我的原形正是一只鸟。

“多多鸟!”我一直觉得我应该就是这么一种鸟,一种早已灭绝,长着翅膀却不会飞的鸟。不然我怎么会去学那群猴子,那么愚笨的爬墙,我要是会飞,我大可以挥挥翅膀,轻而易举的飞过去就好!那棵木棉树精听了很果断的就否定了我的观点,她说我就是一只会飞的鸟,而且我不但是一只会飞的鸟,还是一只只有天空而没有陆地的鸟。

而这也是她不愿意让我停在她枝头的原因之一。

“你是于佳欣变的!”

我质问她,我之所以这么怀疑,是因为她真的和于佳欣很像,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她倒是没有反驳我,她淡淡的跟我一笑,那笑容中夹杂的情绪,却分明在告诉我说我又给了她一条她不让我在她枝头停留的原因。

既然她不是于佳欣变的,那我又得思考,思考她跟我说的每一句话语。

她跟我说她的梦,她说她这一生将在海上度过,朝霞连着晚霞,海岛连着海岛!光着句话就让我想了很久,虽然不是特别容易,但最终我还想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所以我就去拜师学了木匠,把我双手捧上的雨露,变成了墨斗,凿子和推刨!我学的很认真,边学边想着把我老家那片祖辈们种下的树林砍了造几间木屋。

我也不往里面住,我唯一能用它们做的就是把它们建在那山水之间,然后我再远远的看着它们使自己感到心旷神怡!

不过那都是毫无边际的后话,谁知道那些树在变成我的木头屋子之前会不会被怪物们拍断卖到远方做成盒子装怪物们的东西或者装它们自己!

而我眼下学木匠活所要做的,确是要把那树精砍断。我得到了她的默许,我砍了她,我觉得这是我所做的唯一感动了她的事情。

我在砍那树精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因为在那之前我们已经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比如孤独,迷茫,眼神凄凄。我们俩一起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情就是从天空海洋解救了那头被困的蓝鲸。也正是因为要去解救这条蓝鲸,所以我去海边的行程才被耽搁了好些时候!起先我并不确定这条蓝鲸的存在,那只树精和我一样,她也不确定。事实上如果我们俩个能够确定那条蓝鲸确实存在的话,我们俩应该是谁都不情愿去救它的,相比给它自由,我们宁愿它永远被困在那里。

这事应该怪我,我那时候就应该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或者和她说一些别的事情。可我确实忍不住,毕竟我那时候确实真切的感受到它,而且和那树精站在一起,我的嘴巴里总会有一些调皮的精灵,它们个个手里都拿着撬杠!我们俩被一只蚌精给控制了,因为一只蛤蟆怪嘲笑我们。

那天我和她做轻轨去市郊散心,在轻轨上我们俩就开始讨论地球和太阳比哪个更圆的问题。我们两个的谈话正好给旁边蛤蟆怪听到了,它很不屑的朝我们哼了一声。

它这一哼就让我感到有点不大得劲,看它的身份,我本能的就把它那一哼认作是它在妒忌。

“管它哪个圆呢,至少我们还知道它们是圆的!”

我假装在和树精说,其实是在揶揄那蛤蟆怪,看它那样子,我估摸着地球是圆的方的它也分不清。

结果我们俩就杠上了,最后还连累了树精。她虽然很温和,但她也不服气。那蛤蟆怪趾高气昂的叫嚣着,说我们俩现在人模人样的,将来比得了比不了它还真的不一定!于是为了反驳它的说法,也为了给自己一点信心,我和木棉树精就去郊区找了蚌精!我们和它约定,我们俩暂且把自己出卖给它,任听它用,直到我们做了能够和它肚里的宝珠相当的事情!

蚌精倒也没让我们做什么,只是找了个巨大的游泳池,然后把我们俩丢到里面。它跟我们说,它不需要我们为它做什么,什么时候我们俩能用汗水把那泳池填满了,那什么时候我们俩和它的约定也就算完成了!

它说的很轻松,只不过当我们俩完成与它的约定时,已经是四年以后的事情了。

起初的时候我还感觉不到什么,慢慢的,那蓝鲸在我脑海里的轮廓就变的越来越清晰了,像真的一样。我给那木棉树精讲,告诉她说我脑子里有一片天空,上面飘着斑驳的云彩,没有鸟在那里飞,只有一条孤独的蓝鲸在那里游着!

木棉树精听了很惊讶,她说她脑子里也有,那蓝鲸也是在她脑海里的天空中飘着,她看得到它,她说看着它的时候那感觉真美,但另一种更强烈的感觉告诉她,她就要失去它了!最终我们失去了它,在游泳池被我们两个的汗水注满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两个已经筋疲力尽,汗水淹没了我们的头顶,我们却像两具死尸一样,完全不能挣扎。

那头蓝鲸就从我们的脑海里游了出来,游进我们的汗水,然后自己打开池底的阀门,顺着排水口游到下水井里去了。

我们输了!

等从游泳池里出来再和木棉树精站到一起的时候,我们都能从彼此的呼吸中感受到沮丧。如果蓝鲸仍被困在我们的脑海里,我觉得就算我们俩流了那么多汗,也不至于那样!“真的都游走了吗?”我带着仍旧有一丝丝希望的眼神嘟囔着问她。

她沉默着黯然的点了点头。

我只得低垂下眼来,承认是真都游走了!

但她不知道,她脑海里的那条蓝鲸游到我这里来了,就在她跟我说“朝霞连着晚霞,海岛连着海岛”的时候!

所以不久之后,我就把她绑架到了海边,用我所学到的木匠手艺把她凿成了一条船。

我没有送她出航,只是把我的脑袋泡在水里放生了她的蓝鲸。我把它搁在浅水区,便转身离开了海岸!

对此,于佳欣是不怎么相信的,倒不是她不相信这不是我经历的真事,而是她不相信我和那木棉树精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结束了!不然怎样,如果我乘着那船出海,又怎么能再见到于佳欣呢!只是我心里虽然挂念着于佳欣,但我并没有刻意去找她。我之所以乘T6次列车返回北方,是因为我好奇,我开头讲过,我好奇行李架上那些大件的行李里是不是也藏着人呢!

这件事我是得到了证明的,因为我在T6次列车上遇到了一个颇具智慧的成都姑娘。她就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行李箱,里面装了很多剪刀针线什么的。

没有人,我当时疑惑的问她为什么她的行李里只有剪刀和针线,没有布她缝什么?

“人皮呀!”她很狡黠的回答我。

见我反应不过来,她便接着问我,说难道我不知道剥皮怪的事情吗!

那我肯定不知道了!我向她表示我的无知,希望她能多告诉我一点她所知道的。不过她没有,她只说如果我能得到那张对我来说最有意义的皮,我就能获得和剥皮怪们抗衡的能力!

就这样,行李箱里有没有人的问题暂时在我的心里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便是那成都姑娘告诉我的那张人皮!

等我回到北平之后,我就开始寻找那张人皮。

说来也巧,因为我先要去找房子住,结果,我就在我要租住的地方见到了于佳欣。她在跟我那鱼怪房东争执着什么,只因为我那时已经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所以没有听清。

“都是从太阳里来的,”当她们停止争执,于佳欣终于掉转头来看我一眼的时候。她很怀疑!“乡村,城市,人,云彩,雪花,都是从太阳里来的!”我又给她解释了一遍。然而她仍旧怀疑的表情,仿佛两只大手,在使劲的拧巴我的心。

我知道她的反应意味着什么,所以原本我是想在热泪盈眶中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的,可结果,我只能对着我一直挂念的人再一次伸出来介绍我自己!

“叫我贱贱!”

“哦,我叫于佳欣!”

现在于佳欣最爱做的事情是摇头,不再像原来那样总是用手托着下巴在一个安静的角落里认真的想啊想!不管我问她什么,她都会摇头,对于我们共同的过去,现在她一无所知,甚至她除了名字和模样和于佳欣一样外,她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全新的陌生人一样!

有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怀疑我是不是遇到了于佳欣的二重身,那使得我越想越害怕,因为如果真的是那样,便意味着我原来遇到的于佳欣真的是个怪物了!

而我并不是因为知道之前的于佳欣是个怪物而感到害怕,我害怕是因为之前的于佳欣是那样的完美,身上散发着让人坚信不疑的力量!

可后来我不怀疑了,我确定她就是于佳欣,在一次偶然的单位调休时,我回来见到了她的妈妈!

阿姨来看于佳欣,带了好多东西,沉甸甸的,多半都堆在了于佳欣的心里。

走的时候也没有空手走,她随手摘的,可能就随手一抄,于佳欣脸上的笑容便被她抄去不少!可于佳欣还故作镇定的要读我的小说,她躺在床上,认认真真的看着,直到她心里有了疑惑。她便把她的脚趾头伸到我的怀里碰了碰正发呆的我,问我为什么我写的东西里面的人,总是变来变去的!

“因为他们是人啊!”我回答她说。

回答她之后,我就感到有点难过。我看着她的伸到我怀里的小脚,随即我便脱了她的袜子,疑惑的端详起来。

于佳欣脚上的皮很薄,比她手上的皮肤还要洁白和光滑,那就使我情不自禁的吻了吻它。吻完,我就跟她说,我问她还记得雪吗!

我也不等她回答,我只是埋头自顾自的解释着,说一切都是从太阳里来的。

我很确定这个答案,我也确定这个答案已经不是于佳欣现在想要的了。所以我又去买了车票。

尽管换了车次,而且我也多多少少从那个成都姑娘那儿得到了解释,可当我坐在Z49次列车的车厢里时我仍然好奇,我仍然想知道那些大件的行李里有没有藏人!或者怪物!毕竟怪物有本事,变身的问题也就没有必要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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