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 第一章 姑苏
姑苏城内驶进了几架挂着卷云纹帘布的马车。
马车内。
“我们到哪儿了，蓝爹爹？”蓝晏趴在窗口，下巴垫着手，靠在窗棂上，好奇地说。
“姑苏。”蓝忘机说。
蓝晏眨了眨眼睛，说：“姑苏是哪儿啊？”
蓝忘机说：“我的故乡。”
“蓝爹爹的故乡？”蓝晏眼睛亮了亮，“那一定很……很美吧？”
蓝忘机点了点头。
“有很美的山吗？”
“有一座敬亭山。”
“有很美的湖吗？”
“有西湖。”
“有好吃的糖吗？”
“有。”
“这里的人都很和蔼吗？”
“嗯。”
“哇！”蓝晏透过窗户看到了皮影戏，兴奋叫到，“蓝爹爹，你看！这里真好哇！”
蓝忘机点了点头。
“魏爹爹来过吗？”蓝晏问道。
蓝忘机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会来啊？是和你一起来的吗？”
蓝忘机摇了摇头，说：“不是。”
“那我们为什么会来啊？是来玩的吗？”
三天前，蓝晏和蓝忘机登上了这架马车。见蓝忘机沉闷，蓝晏一直没有问这个问题。
蓝忘机沉默了片刻，说：“不是。”
“那我们……”
“含光君。”一个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蓝晏看了看蓝忘机，忙坐直了。
“含光君，我们到了。”
“下车，蓝晏。”蓝忘机说。
蓝晏点了点头，推开门，跳了下去。
只见一个容貌和蓝忘机酷肖的男子立在马车前，他身后端站着两位清秀的青年。
蓝忘机下了马车，朝那人点了点头。
“含光君好。”青年请安。
那人也笑着，颔首。
“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见面了，湛。”
蓝忘机说道：“是很久了。”
“一直没有亲自去看过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嗯。兄长呢？”
“都好都好，大家都好。”蓝曦臣泪目，“师叔也很想你。”
蓝忘机沉默，叹了口气，看了看蓝晏。
蓝晏怕生，一直没有说话，只躲在蓝忘机身后。
蓝曦臣朝蓝晏微笑，说：“蓝晏好？”
蓝晏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很好，说：“谢谢。”
“真是懂礼貌的好孩子。” 蓝曦臣说。
蓝忘机说：“他怕生，还请兄长见谅。”
蓝曦臣笑了笑，说：“是个好孩子。”
见蓝忘机面露疲倦，蓝曦臣说：“一切都打点妥当了，先回去吧。”
蓝忘机点头，说：“蓝晏，跟着。”
蓝曦臣和蓝忘机并排走在前面，蓝晏和两位青年走在后面。
“你好啊？我叫蓝景仪。”蓝景仪笑着说，“他叫蓝思追。”
“你好。”蓝思追笑说。
蓝晏弱弱地说：“你们好。嗯……我叫蓝晏……‘总角之宴，言笑晏晏’的‘晏’。”
“蓝晏知道这句诗？读过《诗经》吗？”蓝思追问道。
蓝晏摇了摇头，说：“只看过一点点。”
“蓝晏喜欢看什么书啊？”蓝景仪问道。
“嗯……”蓝晏想了一会儿，“《镜花缘》，我觉得唐小山能和她父亲一起游历四方，很好，很幸运。”
蓝思追点了点头，又问了问蓝晏的年龄，生辰，爱好之类的琐事。
见蓝晏闷闷不乐，蓝景仪又说了说笑话逗蓝晏开心。
蓝晏渐渐地也对这两个大哥哥有了好感，不再很是拘束，有问必应。
走在前面的蓝曦臣不时侧过头来观察蓝晏，又和蓝忘机交谈着什么。
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蓝晏登上了青砖白扶手的长长的山路。
那山路直接蜿蜒到山上，延伸到云雾里，云雾中隐隐约约有些阁楼的影子。
蓝晏有些累，直喘着气。
“呼呼……好累啊……思追哥哥，我们还有多久？”
“可能还有一会儿。”
蓝忘机回过头来，看着气喘吁吁的蓝晏，皱了皱眉头。
“蓝爹爹……我太累了……”被蓝忘机这么看着，蓝晏委屈巴巴地说。
说完，蓝晏累得低下了头，汗水从他的发梢滴下。
有阴影投到了蓝晏身上。
蓝晏抬头，见居然是蓝忘机近在咫尺，忙紧张地说：“我不累了我不累了，蓝爹爹别生气，我们走吧。”
蓝忘机叹了一口气，弯下腰，说：“上来。”
蓝思追忙说：“我替含光君背蓝晏吧。”
蓝忘机还是弯腰，等着蓝晏。
被蓝曦臣和蓝景仪奇异地盯着，蓝晏脸红红的，一下子扑到蓝忘机背上。
蓝忘机双手把蓝晏往自己身上送了送，向前走去。
“湛？”蓝忘机路过蓝曦臣的时候，蓝曦臣问道。
“他很累。”蓝忘机眼神敛了敛，“我答应过魏婴，会照顾好他。”
蓝忘机说完，就径直向前走。
蓝曦臣叹了一口气，跟在蓝忘机后面。
蓝思追和蓝景仪交换了眼神，摇了摇头。
蓝晏趴在蓝忘机背上，闻着他身上的清香，很安心。身心放松的情况下，多日的舟车劳顿带来的疲累让蓝晏睡着了。
蓝晏做了一个梦。
周围黑黑的，什么都没有，但是，好像，似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蓝晏？”
“蓝晏？”
“蓝晏？”
蓝晏一直跑着，跟着那个呼唤他名字的声音，却怎么都跑不到尽头。
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很刺耳。
蓝晏醒了。
他躺在床上，一张硬硬的床，周围是白色的蚊帐。
蓝晏掀开蚊帐，向外看。
白白的墙壁，干净的地面——陌生的屋室，只是不远处的桌上放着蓝忘机的忘机琴，让蓝晏稍稍安心。
“蓝爹爹？”蓝晏呼唤道。
蓝忘机从门外进来，说：“怎么了？”
“我睡了多久了？现在什么时候啦？”
蓝忘机说：“睡了一个时辰，太阳快落山了。”
“啊……这么久了……”蓝晏涩涩地说。
说完，蓝晏的肚子应景地响了一声。
周围静静的，所以这声音显得很响。
蓝忘机无奈地说：“马上吃饭，你换身衣服。”
蓝晏这时才注意到自己枕头边放了一套衣服。
见蓝忘机走出门，蓝晏忙叫到：“蓝爹爹，我们现在在哪？”
蓝忘机不回头，说：“云深不知处。”
云深不知处？蓝晏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开始换衣服。
和蓝晏身上穿的黑色不同，这套衣服是白色，袖口肩边有卷云纹。
不一会儿，蓝晏换好衣服从床上跳下来，跑出门。
蓝忘机正在院子里喂兔子。
有很多兔子，黑的，白的，灰的，花色的。
兔子们围着蓝忘机，就像棉花一样。
蓝晏感到好奇，跑了过去，想抱抱兔子。
可那些兔子一见到蓝晏跑过来，就像见到狼一样，全跑了。
“啊……”蓝晏委屈地看着蓝忘机，“全跑了……”
“还有一只。”蓝忘机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只纯黑色的兔子。
蓝晏眼睛亮了亮，说：“真可爱！它有名字吗？”
蓝忘机说：“没有。你取个。”
蓝晏想了想，说：“我希望它能天天开心，就叫‘天天’吧？”
蓝忘机点了点头，把天天递了过来。
蓝晏开心地接过，开始摸它的毛。
蓝忘机看着蓝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夕阳西下，红色的余晖撒在两人一兔身上，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却有点点温馨的感觉。
蓝忘机开口：“蓝晏，待会儿会有些陌生人和我们一起，你要礼貌。”
蓝晏笑着点了点头。
过了没多久，就有人来请蓝忘机和蓝晏。
“一定要礼貌。”蓝忘机叮嘱。
蓝晏点了点头。
一个古朴，庄严的大殿。
大殿内已经设好了几个座位。
蓝忘机没有入座，侯在门口。
不一会儿，蓝曦臣和一位老者来了。
蓝忘机行礼：“师叔。”
蓝启仁板着脸，也不回应蓝忘机，径直走了进去。
蓝曦臣也不说话，走了进去。
蓝忘机跟着他们，蓝晏跟着蓝忘机。
四人入座，气氛微妙。
四人皆不说话。
蓝曦臣打破沉默，说：“我就开门见山了，我和师叔是为了蓝晏来的。”
蓝晏微抖了一下，看了一眼蓝忘机，又看着蓝曦臣。
蓝曦臣又说：“蓝家可以接纳蓝晏，但是有个条件。”
蓝忘机点了点头，示意蓝曦臣说下去。
“你，必须留在蓝家。”
“可以。”蓝忘机答应得爽快。
“而且你必须听从蓝家的安排，”蓝启仁说，“任何的。”
蓝忘机答应道：“嗯。”
蓝晏担心地看着蓝忘机：“蓝爹爹？”
“闭嘴。”蓝启仁皱了皱眉头，神色严肃，“长辈说话，晚辈怎么可以插嘴？”
“对不起。”蓝晏着实被蓝启仁唬住了。
蓝忘机说：“蓝晏，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顾好……我自己？
蓝晏看着蓝忘机，脑子里回荡着这句话，他知道，他们在强迫蓝忘机为自己做出一些牺牲，而蓝忘机希望自己顾好自己。
“不。”蓝晏摇了摇头，“我们回家吧？我不想在这里。”
蓝启仁低沉地说：“胡闹！蓝家云深不知处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蓝曦臣说：“师叔息怒，孩子童言无忌，还请师叔谅解。”
蓝忘机也说：“师叔息怒。”
“蓝爹爹，我们……”
“闭嘴。”蓝忘机冷冷地说，眼神没有温度。
蓝晏少见蓝忘机这样，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吃饭。”蓝启仁下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