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星星的人 第十五章 中国人当自强（一）
改革开放后，市场经济和民营企业迎来蓬勃发展的春天，这背后正是一群有理想，有目标，不服输，肯吃苦的中国企业家用他们坚毅、自信和勤勉撑起了一片天。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们是民族经济的希望和脊梁。
昨天分别的痛楚恍惚隔世，还来不及收拾和珍藏，林晓就马不停蹄的赶往武汉T项目。A公司接触的客户大都是国内百强企业，基本都经历过从粗放扩张到精细化管理，再到转型升级的改革历程，对咨询顾问要求自然很严格。新的同事，新的环境，新的挑战，一切都是新的。林晓深吸一口气，埋头到客户资料的研读中。
T是一家金属加工起家的多元化企业，业务范围涵盖五星级酒店、物流、房地产、文化、汽车等多产业。企业坐落在郊区产业园，未进大门，就远远看见一块刻有“中国人当自强”的巨石赫然屹立，厂区内参天树木葱葱郁郁，假山奇石与花草树木浑然天成、小桥流水，没有噪声，没有粉尘，远处重山衬托，似一处别致的景点。厂区内安保森严，人员出入有序，着装整齐统一，三人成列，不大声喧哗，丝毫没有生产制造型企业的枯燥和忙乱。
行李还没来得及放下，项目组就快马加鞭开始了董事长访谈环节。一个60岁左右身轻如燕、精神矍铄的老人快步走来，并一一和项目组握手。
“赵总气色真好。”项目经理杨浩由衷的夸赞道。
“很多人都觉得60岁到退休的年纪了，跟任正非、褚时健、台塑集团王永庆老人家当年比，我觉得自己还很年轻，至少还可以工作30年咧。”赵总声音敦厚大气，铿锵有力。
“小时候家里穷，忍饥挨饿，吃了很多苦，后来创业，开始也很艰难，没资金、没技术、没人才，但是我们都克服了，再也没饿过肚子。我相信只要努力奋斗，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国家也会越来越强大，谁也别想轻视和欺凌我们。”赵总感慨万千，“辛辛苦苦过舒服日子，舒舒服服过辛苦日子，我们只能选择前者，舒服只能灭了斗志。”
“我们的目标是成为世界500强，成为国际第一大L金属加工企业，并且不断向下游延伸，在精密仪器、纳米新材等方面实现突破，将现有业务整合形成行业生态圈。”当很多企业还在为温饱发愁的时候，赵总已经开始研究国际的市场环境和竞争对手，关注最新的行业技术，立志成为行业全球的整合者。
他的自信源自个人对行业技术的痴迷与精通，源自每天工作12小时以上、不少于3个小时的阅读和钻研，源自对行业20多年的深耕细作，更源自民族自豪感和使命感。“想想这么多要做的事情，我就很兴奋。”在理想和目标面前，他竟像个孩子一样。
杨经理根据项目进度及顾问的经验进行了分工，林晓负责标杆企业研究和企业内部分析。按照以往惯例，标杆企业大都选择同行业，但赵总点名只研究两个标杆企业，台塑集团和华为—他最敬仰的两家企业，重点研究台塑集团的组织及流程管理，尤其是立法和执法分离的组织结构，及华为奋斗者为本的文化和人力资源管理。这样的安排使得项目组有的放矢，效率更高。优秀的人从不浪费自己的时间，更懂得珍惜别人的时间。
晚上10点多，林晓和项目组一起回酒店。他们发现办公楼还有一多半的房间的灯是亮着的，林晓恍惚觉得自己是站在北京灯火通明的互联网企业楼下，他们很好奇的问了公司的作息时间。
“我们一个月休息四天，每周二下午和周五下午休息，早上8点到12点、下午1点到6点、晚上7点到9点是工作时间。”客户对接人HR经理刘波回复。
林晓瞪大眼睛听刘波讲完，半天不能合嘴。“这样的作息时间员工不会有意见吗？”
“新来的人会不适应，慢慢就习惯了，大部分员工都购买了公司提供的低于市场价一半的房子，没有房子的也有宿舍，安居才能乐业，在这基本除了工作不需要考虑其他事情了。”刘波笑着说道，“来T公司之前我是做业务的，需要到处出差，我老婆给我找的这家公司，听说公司风气正，员工只会工作，不会沾花惹草，她把我放这里很放心。”
“你们的收入应该还不错吧。”林晓打量着刘波的穿着，结合职位猜测着他大概的收入，一年保底应该30万左右。
“说出来吓着你们。”刘波故作神秘的，“我一个月固定工资1500元，浮动工资根据绩效，完成就有，完不成就没有。”
“啊？”林晓的嘴巴显然比得知作息时间的时候张的更大，“哪些人工资结构是这样呢？”
“除了老板和薪酬保护期的新人，都是这样。老板的工资是按照当地最低工资标准发的，他说要提醒自己，不能忘记生存的底线。”刘波看出林晓的惊讶，“我刚来的时候和你们的表情都一样，惊掉了下巴，现在都习惯了。”
“这样的薪酬可以吸引人才吗？”林晓出于职业习惯，一连串发问。
“我们的付薪理念是，你可以为公司做什么，公司就会给予相应的回报。不拘泥于岗位职责，能者多劳动，能者多酬。这样既能充分发挥人的能力，又可以调动积极性，我们这的员工都是积极主动找领导汇报自己的工作，否则影响了绩效考核，拿不到绩效工资。”刘波自豪的回复，“我已经从深圳挖了3个武汉籍的高管了，他们认同公司文化，也为公司创造了相应的价值。”
林晓陷入沉思，这和她曾经接触过的企业的管理方式完全不同，教科书和案例中也很难找到答案。“辛辛苦苦过舒服日子，”辛苦的看似不近人情，舒服的却衣食无忧，这样极端撕扯的逻辑这家公司却似乎很奏效。
才一天时间，林晓觉得自己进入一个与世隔绝却充满烟火气息的世界，虽然这里环境清秀犹如世外桃源，但是丝毫没有淡泊的佛性，激情无处不在，每个平凡的人都近乎痴愚的坚持守护着那个伟大的梦想，这真是一家有魔力的公司。
为了解项目进度，刘波经常来项目组办公室沟通，林晓从他那里听说了董事长更多的故事。当年公司有个规模最大的生产线是ABC三个车间连起来的，德国技术专家按照每个车间效率最高的方式进行了布局，董事长当即否决，他苦苦研究一晚上，拿出一个初步的方案，当时还没有计算机，他手工进行演算和模拟，手稿就用掉100多张。为了不耽误整体进度，他要求先按照这种方式规划和生产，后期再进行改进。生产线建成投产，不仅达到当时德国专家预估的产量，成本还降低了近二分之一。他是根据工艺的特点，按照A效率90%，B效率80%，C效率100%，AB并联+C串联进行布局，巧妙的回避了产品闲置、氧化、周转等造成了浪费，完全符合丰田的精益生产思维，在90年代技术和管理都不太成熟的中国，这项改进直接使得公司以低于市场三分之一的价格实现跨越式突破。
“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更好，这是董事长做事的信念，我们合作的上下游厂家，基本都是行业前三的供货商或者客户，品质要求非常苛刻，我们从不打价格战牺牲品质去伤害供货商和客户，不走薄利多销之路，只能靠比别人标准高一点，再高一点的品质赚取利润，我们需要为这一点品质的提升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我们总说自己是行业的愚公，选择最难走的路。”这种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已经深深的植入刘波的骨髓里，像呼吸一样自然。
项目组每人都收到了公司送的一副金属制的画。工艺精美，色泽搭配与画意浑然一体，恰到好处，花娇艳柔美，叶子似随风飘舞，轻灵生动，让人爱不释手。林晓忍不住求刘波去参观了公司金属画博物馆，一进博物馆，大家瞬间惊呆了。
小到怡情的花鸟鱼虫、梅兰竹菊，大到波澜壮阔的江山如此多娇，古韵的、现代的、繁华的、简约的，色彩明亮欢快，让人放佛置身于美术馆，栩栩如生的画作似有灵性一般生动。大家一边看，一边赞叹这巧夺天工的技艺。突然林晓站在一副画前，忍不住大叫，“这不是清明上河图吗？竟然有一副横跨博物馆的清明上河图！”
“这是花了近10年时间完成的，金属加工工艺几十种，金属画制作工艺又是几十种，有时候为了匹配两者达到比较好的状态，需要反复的试验和制作。”刘波指着一个镂空的画作说，“就像这种，即使金属和加工工艺都达到最佳，雕刻的技艺也得保持最好状态。”
“这些画都是手工的吗？”杨经理好奇的凑过来。
“对，金属画是当时老板为了保护和传承金属加工工艺和制画工艺而兴起的，但是要做到最好，确实不容易，这里面每幅画都是经过认真挑选的，十幅也不一定能入选一副，这幅清明上河图，其中有个工艺是老板和一位民间艺术家研究好久才攻克的，力求做到最符合原画的韵味。”博物馆的工艺师热情介绍到。
林晓沉浸在这个金属可以捏成万物的神奇世界中，惊叹着伟大的工匠精神，一种身为中国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