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与信仰
老二终于结婚了,酒席定在十月一日举行。
我三十号回家,到家已经下午三点多了。爸妈坐老三的车回,早在十二点钟时先到了。是爸去车站接我的,爸显然长时间没开车,车技大不如从前,也许是因老二的婚事太兴奋不能自已。大哥一家三口还在学校,他们知道我们都要回家,心早已飞走了吧。
我刚进门不久,爸就催妈赶紧去楼下市场买鱼、鸡和豆腐,他们称这些叫“三牲”。家乡逢年过节时,父老乡亲常用这些物品拿来祭祀老祖和神仙。有这些才叫拜神祭祖。显然,这些祭品是晚上新娘进门时祭拜神明用的。村里的算命先生根据老二和新娘的生辰八字给老二算了个娶妻进门的好日子,那就是十月一日凌晨三点五十分,这时进门最为吉利,进门的时候男方的家人,尤其是男方的父母要避开,以免日后家庭关系不和睦。不管怎么说,面对这种重大而又陌生的情况,我们只能遵照算命先生说的去做。
时间很紧迫,妈在家做事有点拖拖拉拉,所以我刚刚进门爸就催妈去买“三牲”。恰好这天是老大和老三的女儿的生日,刚好大家都回来了,于是大家便出去吃了一顿算是给家里两位寿星庆祝。老二很忙,要接待新娘家人,所以没来。
晚上已经九点多了,可是老二的婚事还有很多没有着落的。在爸妈还没回家之前所有的事情都由老二一个人张罗打点,我也是晚上九点多去老二婚房看到他精心设计之后才感到老二真是忙坏了。但婚房很漂亮,贴了好多喜字,连冰箱也贴了喜字,墙上贴了很多红色的墙纸,小侄女称墙纸里的两个人叫王子与公主;天花板充满了红色的气球,吃饭的椅子也是红色的。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我还没见到老二,老二还在北斗老家送糖,顺便跟大姐夫商量晚上接新娘要用的轿车。妈给老二打了电话,说婚房还没买回礼的糖袋、灶台的红灯盏和端茶的喜盘。妈挂了电话说:“我前两天听老二说这些都买了,刚他又说没买。”妈好像有点责怪老二的意思。我说:“老二太忙了,婚房布置得那么漂亮,还有那么多事需要他自己张罗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们去买吧。”老二的好友打铁两兄弟敦促说赶紧去买,这是礼俗,不能没有。打铁两兄弟很好,晚上他们要陪同老二接新娘。算命先生说,接新娘时新郎官不能一个人去,旁边要有三五个人做伴,这样才会显得男方家里热闹,接新娘的队伍中也要有女性,葱和娇就是其中两个,而娇的丈夫负责接新娘进门时打礼炮。事不宜迟,我和妈要赶紧出去买糖袋、红灯盏和喜盘。可是楼下店铺买不到这些东西,且相继关门了,这些东西要到两条街外的石碑街才有得买,而且现在时间已来到十点多,恐怕也关门了。我和妈没买到,有点气馁不开心。大家商量了一下,按照礼俗新娘第二天九点多才端茶给男方家人喝,妈说要不明天一大早去买。这时候老二从门外进来,手上提了五张红色的凳子,唯恐明天女方家人来了没地方坐。老二已经显得很疲惫,但丝毫没有睡意,他听说这些东西还没买,就说:“我开车去石碑街看看。”打铁两兄弟说,这些东西不能等明天买,东西准备不齐是对神明的不敬。于是老二又出去买,我看到他车上绑了一大袋喜糖,看来也是刚刚买的,袋口松了似乎刚刚有点仓促。不久后,老二来电说东西买到了。妈高兴地说:“你那么厉害,还被你买到了。”
事情基本安排妥当后,时间已经来到十二点多。老二太忙,没时间招呼客人,大家都说赶紧洗澡,洗完合一下眼,现在已经睡不到两个小时了,可是老二依然不打算洗澡睡觉。他很有感触地说:“我其实也不想办这场酒席,太多事情了,我和凤说要不简单办一下就行了,一开始自己没钱,做事有点吝啬,也不想拍婚纱照了,凤很不开心,后来凤说既然决定要办酒席就办好点办正式点,要省就婚后省点。”我从老二的眼睛中看到他说话很动情。
由于老二的房间睡不了太多人,只好安排爸妈和我去大哥家睡,其余各人相继散去。临走前妈说要留下来帮老二张罗打点事情,毕竟这种礼俗年轻人不会。可是打铁两兄弟很尽心说不用,不要在这,跟新娘见面了不好,不要破坏了算命先生的嘱咐。妈觉得有道理,于是和爸还有我就离开了。我们离开后,老二洗澡后没睡,时间已经一点多,他说倒不如和打铁两兄弟聊天。我和爸妈回到大哥家,大伙都已经睡了。大哥要开门所以吵醒了他,询问一下后,大哥回房间睡了。我和爸妈在客厅一人睡一个沙发,爸妈的手机每隔两分钟响一次,我本来有睡意,但电话吵得我实在睡不着。爸说:“两点四十分我就要叫你大姐夫出来接新娘了。”大姐夫不在县城,爸担心他晚上睡觉起不来,其实老二也担心晚上睡了起不来所以才不睡的吧。三点十五分,大姐夫电话打不通,爸开始担心了,他很紧张。接新娘的人陆续到了老二的新房,可是却告诉爸说老二的房间没人,没人给他们开门,葱和娇两人也很着急。于是爸打电话给老二问:“你现在在哪,怎么你房间没人?”老二说他已经和打铁两兄弟开车去酒店接新娘了,这时老三也要出门接新娘家人。妈的电话响起,说大姐夫已经来到老二的婚房了,可是房间没人。爸有点大声责备老二说:“你怎么能擅自主张,事情都安排好了,你大姐夫肯定会准时来的。”老二说打不通大姐夫的电话,可能刚好大姐夫开车不方便接电话,打铁两兄弟说时间已经三点多了,人还没来,不如他们去接,刚好他们有轿车。打铁两兄弟也是替老二着想,不能误了新娘进门的时间。爸在想,叫大姐夫出来就是为了接新娘,现在大姐夫白跑一趟,这怎么好意思,又是凌晨时分。爸说:“那你们去接新娘吧,我送钥匙过去。”新房那边还有很多事情要布置,“三牲”还没煮熟,给陪伴新娘的队伍的点心还没做好……爸说的时候已经穿好鞋了。妈交代爸说:“你去了,在老二的书房里待着,不能跟新娘见面。”事实上,凡事属龙和鼠兔的都不能和新娘见面,这一点不知道老二有没有落实好,算命先生说的全都得照办。爸离开后,客厅里只剩下我和妈,妈很有感触地说:“老二结婚也就放心多了,他年纪大了,我在外面常常为他担心,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老婆,现在婚事办好了,家里就少了一件事。”妈说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到妈终于放手了,老二再也不是孩子了。妈还说:“这也可能是暑假时去祭拜了你爷爷,你大哥也说祭拜了你爷爷后,他考车过了,你姐也找到工作了。”
三点五十分到了,这一刻显得很安静,我迫切想知道老二那边的情况,叫妈打电话给爸问问。爸说一切进展顺利,现在进门了,葱和娇,还有大姐夫在拜门神,“三牲”煮好了,红灯盏开了,坐的凳子也够,喜盘摆满了水果,爸没有和新娘见面。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爸回来时已经四点半左右,跟妈说了一下情况。这时姐被她女儿吵醒起来了,她看见妈一夜没睡就指责说:“妈你去睡会。”爸反过来指责说:“还睡什么,现在没时间睡了。”因为现在又有一个困扰的问题,是大姐夫提出来的,他说:“明天老二那边十几个人的早餐怎么办?”是啊,这一点大家谁都没想到,出去吃,要车载人显得麻烦,家里吃又不知碗筷是否足够。姐再一次说:“不管怎么样,妈去睡会,明天办酒席需要更多精神。明天早餐的事,老二会想办法。”于是妈才放心去房间合了会眼。
一小时后,天亮了。小侄女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睡了个美觉,很早就起来,我感觉刚合上眼就被她吵醒了。早上时间不多,大家纷纷吃完早饭就穿着打扮去老二那边,接下来新娘要端茶给男方家人喝。虽然没怎么休息,但大家精神奕奕。端茶也是自古以来结婚的礼俗。娇熟悉这礼俗,就指导新人先给男方家长端茶,再从大端到小。房间好多人很热闹,这是我有生之年见过最喜庆的好事。我们家太需要这场喜事了。
十月一日的酒席固然很喜庆,只因无经验,场面很混乱,这时我发现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他们欢笑的也许不是酒席热闹,而仅仅是因为有得吃吧。在欢笑的背后,谁能猜测爸为了老二的婚事昨晚没睡好,还有妈昨晚无尽的担忧呢?我在热闹的人群中想,主宰这场喜事的是婚姻,而婚姻的背后则是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