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百家米
云头山方圆几十里的地方，已经有些日子没下雨了，庄稼虽然尚未枯干，只是若再持续下去，倒也是早晚的事。然而说来也巧，自从明光道人祭拜众神之后，翌日清晨，遥远的天际一到惊雷响过，顷刻间电闪雷鸣，乌云阵阵，随即倾盆大雨瓢泼如注。
一大早，慧萌慌里慌张跑到师父的面前，彼时明光道人正在闭目打坐，慧萌收了湿漉漉的油纸伞，随手放在一旁，甩了甩身上的雨珠，却没说话，稍稍安静下来，在明光道人身旁坐下了。
明光睁开眼，道：“这么急着跑过来，怎么了？”
慧萌吸了吸鼻子，道：“师父，刚才的闪电太吓人了，好像贴着山头劈下来的，雷声震得耳朵嗡嗡响，我害怕，就跑来找你了。可是跑到你这里，就不那么害怕了。”
明光坦然一笑，冲着小徒弟说道：“闪电雷鸣，皆是自然造化，有什么可怕的。”
他顿了顿，继续道：“既然如此，为师教给你守一术如何。”
“什么是守一术？”慧萌摸了摸脑袋，他的发髻还是凌乱的。
“修道之人，持道于心，人外有神，人内亦有神，所谓守一术，就是守住体内的神，耳神、目神、五脏神，守得住神，自然便可以不受外部邪祟的侵犯。”
“我体内有神？可是我怎么感觉不到呢？”慧萌不解道。
“你感觉不到是因为你不知道他在里面，可一旦你已经知道他在里面，早晚都会感觉到，修道修道，除了修，还在一个悟，这就需要你自己体会了。”
“说的好听，还说教给我守一术，根本就什么都没教嘛。”慧萌在心里抱怨道。
谁知道明光似乎能看到他内心所想，道：“不要抱怨为师，修道一途远非你现在虽能想象，俗家讲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就是这个道理了。”
慧萌赶紧收了心思，不敢再胡思乱想。
这里小道士打坐了半天，忽听师父在外面喊道：“慧萌啊，你继续打坐，为师下山买些米来。”
慧萌答应一声，不再理会，耳听得师父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也没心思打坐了，脑袋里胡思乱想起来。
“又买米，前几天山下村民祭天神的时候可是送了不少油米粮面，唉，师父肯定是下山游耍了，撇下我在这里打坐，什么时候带我下山看看啊，山下王大爷的孙子小皮皮每次上山来都跟我说山下多好多好，又吃不完的糖葫芦，有满大街的糖人，还有一堆一堆的糕点，花灯、纸风筝，小皮皮说山下的房子都跟山上的道观不一样……”
唉，慧萌瞪着大眼睛又叹了口气，随即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还没下过山，一直呆在这个道观里，除了前山后山的跑。
明光道人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下来，慧萌早已不在大殿打坐，可是厨房里也黑漆漆的，看样子小徒弟并没有生火做饭。
明光道人生了火，煮了两大碗面条，许是闻到了饭香味，慧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跳了出来，虽然带着一脸的不乐意，却还是被饭给引了过来。
慧萌端着大海碗，吸溜吸溜吃着面条，眼睛却四下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找什么？”明光道人问。
“师父，你买的米呢？”
明光笑了笑，道：“你打量着我骗你的，以为我是下山去游耍的吧。”
慧萌只是笑，不说话。
明光道人起身在墙角槐木架子上拿了一个小布袋来，放在桌子上摊开了，露出里面一把米。
慧萌凑近了看，布袋里只有一小把米，都不够他一顿吃的，师父出去一天就买了这个？
看到小徒弟脸上的疑惑，明光道人随即解惑道：“你仔细看看这把米。”
慧萌又仔细看，发现米粒颜色大小各不一样，还夹杂着谷粒、高粱粒之类的杂粮，正要问时，明光继续道。
“这是为师在山下讨得百家米。”
慧萌虽然没下过山，却也知道百家米是什么，那是每家每户挨个上门讨要的，每家人只要他们一粒米，凑得多了，就叫百家米，倒也不是准确的一百家，只是取个意思罢了。
“师父，你要这百家米干嘛？”
明光笑而不答，将布袋拿在手里，起身到了墙根，打开一口破木箱子，开了箱子盖，把布袋里的米倒了进去。
慧萌也放下海碗，跟在后面看着，破木箱子里已经有很多米了，看样子也是百家米，加上这一小布袋米，满满的一箱子，想来应该是很多年才收集起来的，只是师父没说这米的用途，慧萌想继续追问，但是想到饭还没吃完，随即又回到桌子前，端起了他的大海碗。
夜里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慧萌龇牙咧嘴跑到大殿来找师父诉苦。
“师父，师父，你快帮我看看。”
原来是慧萌的头上身上被蚊虫叮了好几个大包，瘙痒难熬，有的地方都抓红了皮。
明光道人拿艾草叶碾碎了给他敷在身上，这才稍稍安静，也是在这是，慧萌才注意到大殿一旁还坐着一个道人，看年纪跟自己的师父差不多。
慧萌仔细打量这个陌生人，却不知道说话。
“慧萌，见过你静虚师叔。”
“静虚师叔？”
“不错，他与我是同门师兄弟，如今在茅山紫阳观修行。”
只是简单的介绍，也没有必要跟一个小孩子说太多，说多了估计他也不懂，静虚道长第一次见这个小师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摆件来，是个白玉雕琢的小兔子，做工精巧，惟妙惟肖，喜得慧萌不住口道谢，当即退到一旁去了。
在一旁看着，慧萌才知道头一天师父下山讨要百家米的用处，只见师父将那一整个破木箱子都教给了静虚师叔，两人天南海北的聊了一阵，静虚道人临走之时还留给明光道人一个小布袋，只是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明光道人送走师弟，回来时看见慧萌蹲在墙角那里，不知道看什么东西看得出神，以至于他叫了两声都没答应。
走进去看，发现是墙角一个蜘蛛网吸引了慧萌的注意力，这个地方每天都会打扫，想必这个蜘蛛网是昨夜一夜之间完成的，可巧的是蜘蛛网上此刻正有一只蚊子左冲右撞，想要逃离束缚，然而最终却没有成功，知道被一只从旁边跑出来的蜘蛛用蜘蛛丝给牢牢裹了起来。
明光道人摇头叹道：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慧萌仿佛此刻才注意到身后的师父，忙转过脸来问师父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明光道人说：“你想知道什么意思，多看看书就知道了。”
慧萌的大眼睛转了转，心里明白，这是师父又督促自己去做功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