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红楼梦（4）

第四回  薄命女偏逢薄命女 葫芦僧乱判葫芦案

在第三回我们读到了从金陵来的薛蟠打死人的信，但我们并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上回我们留了一个人物关系的问题，现在来说说。首先要知道的是王熙风是王夫人的内侄女，也就是王夫人本家兄弟的女儿，而薛姨母和王夫人是一母所生的姐妹，所以薛姨母之子薛藩和女儿薛宝钗就是王夫人的外门侄儿、侄女，和宝玉皆是表兄姐弟的关系。后来做了九省都察点的王子腾也是王夫人这辈兄妹的一个，可知王公之后的王子腾父亲这一房中有两个儿子、二个女儿，儿子王子腾、王熙风的父亲，女儿王夫人、薛姨妈。

第四回有一个回前诗“捐躯报国恩，未报身犹在。眼底物多情，君恩或可待。”，这讲的便是贾雨村，还记得贾雨村是个重新起用的官员，这是天大的皇恩，但是这样的皇恩还是得排在人情的后面。这个回前诗相当于对整回的一个定调。

四回开始，依旧延续三回故事，黛玉去问候了贾母后，来到了王夫人这里，然而王夫人外家一家子在商议薛蟠的人命官司，黛玉就离开了。在后面的章回里，我们都可以看到，只要是人间比较黑暗的事，黛玉基本是不参与的，小说家像是在紧紧地保护着黛玉一样，所以在很多回的情节里，会让我觉得黛玉她不属于人间，或者至少不属于人间暗黑的那部分，她像是人间最美好最纯真的部分，不容侵犯、不容玷污，像池中之莲一般存在。

黛玉离开了王夫人这里，去到了李纨那儿。在这一段详细地介绍李纨，还记得第三回是怎样介绍王熙风出场的吗？相比较之下，这两个兄弟嫂之间自然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李纨家是书香门第，他父亲是文官，王熙风家是武将，带兵出身。李纨识字，王熙风不识字。李纨不争不抢，而王熙风很要强。李纨一概不见不闻，而王熙风管理着贾府各种事物。

所以，两个完全不同人物，她们的命运也注定完全不同。其实，在我看来，这便是两种人生选择，无关好坏，你选择了其中任何一种，你都要去承受其带来的结果。你可以像王熙风那样活得风风火火，也可以像李纨那样低调一生。在最后，小说家再次做了一个对比，你会看到像王家这样的大贵族，他们操心顾及的东西太多了，而像黛玉、李纨这样的家庭他们远比大贵族活得轻松。因此，我有时在想，是不是我们拥有的资源、人脉等等这些物质越多，所承受的精神压力也会越大，当你到达一个高度后，接踵而来的麻烦就来了，就像薛蟠出了事，王家、贾家这些亲戚不得不管。

谁知道薛蟠的官司落到了贾雨村手上。还记得贾雨村吗？他的起复重用全亏了贾府的帮忙，如今和贾府有着关系的薛蟠打死了人，贾雨村他是怎么处理的？这中间又有着怎样的政治腐败？

首先要说的是案情，说金陵本地有个乡绅的儿子叫冯渊（逢冤），他开始是个同性恋，后来看上了一个被拐子拐来的女子，自后发誓不结交男子，也不再娶，一心喜欢这个女子，后来，我们知道这个女子就是英莲，还知道英莲吗？甄士隐丢了的女儿，现在出现了。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一个改过自新的人要娶一位可怜的人，眼看着有命无运的英莲运气来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薛蟠。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前面提到的“菱花空对雪澌澌”？那个英莲的克星出来了。拐子又把英莲卖给了薛蟠，也许大家可以猜到这个卖绝对是被逼的，在后文中拐子说了一句话“我今日罪孽可满了”，可知拐子是在忏悔，不必再作孽。两家都要人，结果薛蟠就叫人活活打死了冯渊，英莲落到了薛蟠手里。

看到这里，你就觉得这就是命运，它似乎并不是随人的意愿改变，薄命的两人偏偏遇而不得，一个命薄是运气不济，一个命薄是生命不长，中间似乎很有联系，但是你又说不清，这就是因果，我们是无法在因的时候就得知那个果的，你会发现命运、因果永远是站在我们的身后。

这样的很好断的官司足足一年了还没有断下来，可想而知这其中的内幕和黑暗，那些个县官可能手里可能都揣着护官符的吧。

贾雨村刚来不知道什么是护官符，于是叫公差去拿人。读到这里，我就在想，贾雨村也许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的不堪，他跟那个时代读书人一样，做了官总想着报国恩，可是迫于某种压力之下，他不能坚定，把情放在了前面。其实，大多的腐败一开始都是因为情。

以前在葫芦庙做沙弥的门子拦住了他，跟他说了护官符，说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还帮贾雨村出了主意。

贾雨村了解到贾、史、薛、王这四家关系后，犹豫了，这就是考验人性时候，在他看护官符时，一位王老爷来拜，不难知道这位王老爷定时王家的人，这是在给他施压，这样的场景，我们在一些影视里经常可以看到，这也是小说家的高明处，在红楼梦里多处可以看到。贾雨村听了门子讲了事情的经过后，更不知道怎么断案了，就问了门子。之前，我看到这一回时，觉得贾雨村那样一个有城府的人怎么突然变傻了？后来，读了好几遍后，我才知道其实，他是要找一个替死鬼，这个替死鬼就是葫芦僧。

在官场逐渐成熟的贾雨村知道，许多事自己亲自出面是要吃亏的，如果事情处理不好，怪罪下来，他得找一个人顶罪。在现实中，或许我们也会遇到这样的事，特别在上下级之间。所以，聪明的人或许是那个沉默着的，傻等着上级发布命令的。记住，不要轻易去帮别人决断。

葫芦僧告诉贾雨村说你的官是贾府帮的忙，为什么不作个整人情，日后也好去见贾府王府。你发现这个门子很奇怪，他好像什么事都知道，特别是贾雨村的事，他仿佛在贾雨村还没到任时，就把贾雨村打听得明明白白，让人觉得可怕。如果有一天，有人把你的私事、公事打听得一清二楚，你会不会觉得不安？同时，我们也可以知道你也许是出于好心去帮助他提建议，但在不知觉间暴露出自己的不当之处。

贾雨村听了，还在纠结公与私，像是在在作思想斗争，可我们知道他在做样子。门子冷笑，一个冷表现出葫芦僧已经看透，门子又劝“大丈夫相时而动，趋吉避凶者为君子”，意思是要他审时度势。

最后，贾雨村的思想斗争在人情上败了下来，门子给出的主意是让薛家报薛蟠暴病，然后通过请神的方式来封住众人的口，在用钱封住冯家人的口。不知道大家在门子的这个主意看到了什么？荒唐、糊涂吧！把一个命案推给神仙，一个人的生死不是自己说了算，更难以置信的是很有可能有人会相信这种说法。

读到这里，我常会想到鲁迅写的《狂人日记》，贾雨村、葫芦僧、薛蟠、包括冯家人是不是也是在吃人呢？

贾雨村觉得不妥，他要想一个更服众的说法。到了次日升堂，他还有检验门子的话真不真，然后我们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按门子的做法去断案，但是终究是徇私枉法了，究竟是走上了那个趋炎附势的道理，我想他这样选也许跟他第一次做官的经历很有关系。随后，他将消息报到王家、贾家，把责任一股脑全推到了葫芦僧身上，让葫芦僧远远充发，我想葫芦僧这条命是保不住了。

到了这一回后面部分才具体写薛蟠这人，像是在揭示命案真凶的真正“面目”。

薛蟠家里有百万之富，珍宝无数，还是皇商。还记得护官符写的吗？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在前面，我没有具体去谈护官符，是因为我要把留到后面与之对应的情节）

这样有钱，而且又是个单亲家庭，因他的母亲特别溺爱，导致了他许多不堪的性情。我很庆幸我们现在很多人对于溺爱在思想有了觉悟，我以前看到过父母溺爱的景象，也看到过因溺爱产生的后果，看到过富人溺爱孩子，也看到过穷人溺爱孩子，他们最终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无视规则。我不想说得太多，读到这里的人只需记住就行，可以在书中，现实中去发现。

薛蟠有个妹妹叫薛宝钗，是十二金钗之一，她与薛蟠是相反的人，举止娴雅、读书认字、体贴、通针线家计等等，是一个可以能入选进宫做才人赞善的女孩子，在后面的章节，我们会一一说她。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发觉，一个家庭中孩子间也有比较的，比如薛蟠和薛宝钗，哥哥如果是这个不肖的样子，那么妹妹就要活成另一个样子，而且父母也会用比较来教育两个孩子，但听进去的很有可能是那个小的，大的他会不在意，甚至有些还会产生错误的认知，比如疼爱程度的比较。有时候，我们常打趣问：“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选择做家里的老大，还是老幺？”，得到的回答大多是：老幺。

其实，老大与老幺并不重要，关键是父母的引导，当然了，很多时候，父母也很难一碗水端平，不知道有人看过《都挺好》这部剧没有，我希望去好好看下，在这部剧里，我到最后看到了一点：不论父母能否端平一碗水，都请不要吝啬自己的爱，哪怕它是不均匀的。

薛蟠一家是要上京的，有三个原因，不必细说，但薛蟠大多去游玩，因为薛蟠在整部书里，他就没干过正经事。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之前所说的人命官司。这一段最后有一句话：人命官司一事，他竟视为儿戏，自为花上几个臭钱，没有不了的。

为什么要把这句话摘出来？因为太具有现实意义了。对于金钱的认识，薛蟠觉得金钱是可以解决一切的，哪怕是人命，他忘记了规则，或者是说他根本瞧不见那个规则，因为所有犯的事都有人去帮他善后。到后来，当他真正面临违反规则而被惩罚时，他慌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宫崎骏的《千与千寻》，里面有一段：千寻父母要去吃无人摊上的食物时，千寻让他们不要去，因为没有人允许他们吃。她父母说没有关系，摊主要现金还是刷卡都可以。后来，千寻的父母变成了猪。我很担心，有一天，我们因为金钱变得傲慢，变得没有规则，最后变成一只猪，甚至还把基因遗留给下一代。停下脚步来想一想，我们是不是在追逐金钱的路上越走越远。

如何平衡物质与精神之间的天平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或许，在红楼梦后面的章节我们会找到些许的答案。

薛蟠不愿意被人管着，所以要单独居住。薛姨妈就劝他，母子俩对话也有意思，你会看到儿子争不过母亲，因为母亲总是了解自己的孩子的。后来，薛蟠拗不过母亲，一同住进了荣国府的梨香院。

梨香院是荣国公暮年养静的地方，巧的是有一门直接通外面的街，这条门为薛蟠打开了许多方便之门，也是荣国府的混乱源头。

在这之前，还说了薛姨妈一家的一应日费供给都不用贾府出，认为这是处常之法。我觉得这很有道理，正像我们平常所说的“亲兄弟，明算帐。”有人可能觉得有点没有人情味儿，可是这样才是真正的人情，事先说好，总比今后闹翻了脸要好。所以，在后来你会看到，不管贾府上下怎么乱，但住在贾府的薛家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甚至还赚得个好口碑。

到最后，薛蟠在贾家族中结识了一群狐朋狗友，原本想搬出去住的，结果在这里遇上比他更会玩的人，就没了这心思。而且，身为贾家族长的贾珍也不管，任由他们闹，可晓而知，此时的贾家两府、族中之人已经在逐渐衰败了。

最后谈谈：

在第四回的阅读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发生封建社会的人命官司，从奇巧地发生到糊涂地结案，让人觉得荒唐无比，又无可奈何。如果我们仅仅是去看一个故事，不过是饭后谈资，一笑了之便罢。我觉得应该要思考，不说思考出中间的一些哲理，至少要看到人性。

贾雨村的虚伪、无情（对恩人女儿的不顾），冯家人的贪婪，葫芦僧的势利，拐子的可恶，权贵的压迫，当时政治的黑暗，封建社会的毒害，薛蟠的不以为是，还有受害的冯渊和英莲，这些足以让我们想到些什么。

红楼梦不只是一本小说，很多人都知道它更像是一部佛经，时刻诠释着因果。这一回里有因，我们不知道那个果在那一回出现，但一定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