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连载8）
茶馆（八）东岳庙
水镇的人总是乐观的，洪水后不到一个星期，很多人便闲不住了，而二哥则第一个站出来提出要“在灾难面前快乐生活”的人（马狗一直不相信这话是从二哥嘴里说出来的，但是也无从考证），茶馆竟成为镇上第一个恢复营业的娱乐场所，营业当天，二哥又放了两千响的炮竹，丝毫不逊色于当初开业时的阵势。
水镇的清淤工作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除了少数镇民还沉浸在财产损失的伤痛中外，其他人早已摆脱了洪水的阴影。当然，两个人除外，一个是李四眼，李老太爷的事一直让他耿耿于怀，于是在镇前镇后，你总能见到一个胳膊上戴着黑孝布，指挥清淤工作的瘦高个；而另外一个人则是周姨娘，她一直坚信这次天灾是因为“鱼王事件”造成的人祸，如果不把这股孽气消掉的话，水镇将面临更大的灾难。
“是时候了！”周姨娘坚定了决心。
……
“九月九，李老太爷在东岳庙法事！”关于李老太爷要出殡的消息风一般的传遍了整个小镇，而东岳庙的主事也确认了这个消息。
东岳庙和李老太爷之间是有渊源的，李氏家族一直以来都是东岳庙的大善人，以往每年的头香都是非李家莫属，但在文革时期，东岳庙被列入了四旧，李老太爷拼死要保下东岳庙，可惜在那疯狂的年代，一个人的力量是弱小的。虽然改革开放后，东岳庙也正了名，但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风采，残墙破壁，靠着几个善人的香油钱维持着，其中最大的就是李老太爷。据说这次为李老太爷做法事也是东岳庙的主事主动提出来的，而周姨娘也在旁边积极的推进。
九九重阳，本属于各家思亲的日子，但一大早，镇民们便自发的往东岳庙聚集，连隔壁几个镇也有人赶了过来。李老太爷的出殡的程序严格按照水镇李氏的风俗，对于一向反对这种“封建迷信”的镇领导竟也默许，而走在出殡队伍最前面的正是李四眼。李四眼这段时间一直忙于灾后的善后工作，吃住都在清淤的一线，人也越发消瘦，对于老太爷的事情，四眼一直很自责，觉得太爷的仙逝与自己有莫大的关系，于是作为孙子辈的他主动从父亲那里接过了送殡的重任。送殡的队伍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肃杀与喧闹，没有哭声、也没有锣鼓声，只有默默送殡的队伍和为李老太爷“扫道”的舍人（扫道：出殡时专门沿途的小鬼们撒买路钱，为逝世的人买个通行平安）撒纸钱的声音。
东岳庙的主事一大早就安排小沙弥对庙前庙后进行了清理，大开山门，也穿上了只有在东岳帝皇诞辰日才着的正装。李老太爷的仙逝着实让主事伤痛了一段时间，一方面是因为李老太爷的好，另一方面更是心忧东岳庙的未来，而前些日子周姨娘主动上门来提为李老太爷做法事时，让主事看到了一点飘忽的希望，于是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
白幡旗在风中轻轻摇曳，东岳庙里回荡着静谧的梵音，铜钵声有规律的每七下敲响一次，李四眼带着族人跪在灵堂前，东岳庙的主事捧着功德簿宣讲着李老太爷生平善举，周姨娘带着一群善人们随着主事的宣讲有节奏的应和着……水镇的葬礼就是如此的简朴，没有悲伤也没有欢快，只有超脱寻常的淡定。
……
“四儿，姨娘有事跟你商量商量！”周姨娘趁着空隙将李四眼带到了后堂。
“四儿，李老爷子的事要节哀，哎，老爷子是我们水镇的大善人啊，是他救了咱们啊……”周姨娘又开始了唠叨，“全是小三那小子，干什么不好，非要逮鱼王，东岳帝能不发火吗，这是帝皇爷在惩罚咱呢……”说到深情处，周姨娘竟然痛泣起来。
“姨娘，您老别激动，别激动，有话慢慢说，消消气。”李四眼吓得连忙安慰起周姨娘来。
“四儿啊，”周姨娘平复了下心情，接着说：“这事还没完呢，小三那小子，等他脚伤好了，我非得好好的教育一下不可……但是眼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把东岳帝的气给消了，否则，水镇不得安宁啊！”周姨娘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姨娘，这要怎么个消法啊！”李四眼虽然不相信这些东西，但出于尊重还是谦虚的向周姨娘请教，他可不想成为周姨娘教诲的对象。
“四啊，你看，今天各地的善人来得都比较齐整，我想啊，借老爷子的法事，能不能动员大家善捐，为东岳帝重塑金身，把这个孽给消过去。”周姨娘边说边看着李四眼。
“这个啊……”李四眼犯嘀咕了，作为一个镇干部，李四眼是不相信鱼王和东岳帝的传说，但作为李老爷子的嫡孙，李四眼知道，东岳庙是老爷子生前最大的愿望，记得小时候，老爷子经常在四眼耳边叨唠当年东岳庙的点滴故事。
“姨娘，你看，这么大的事情我也做不了主，我先去几个族老讨教讨教，行不？”李四眼试探着说。
“好啊！”见四眼并没有反对，周姨娘的心倒是放下来。
……
东岳庙的天井里是各地来拜祭李老太爷的善人和水镇的老街坊们，李四眼站在庙堂前，整了整身上的孝衣，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演讲：
“各位叔叔伯伯，街坊邻居，感谢大家来给老太爷送行，四儿代表我李氏给大家作揖了。”
“记得小时候，我常坐在太爷的大腿上听太爷摆龙门阵，每次太爷都对我语重心长的说：‘四儿啊，你的命可是东岳庙给的啊，当年你出生的时候，命苦，进不得奶水，最后还是东岳庙老主事的米汤救了你的小命啊’。老爷子一直叨念他小时候在庙里摘蜜桃、刨地瓜的日子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日子，当年东岳庙被拆的时候，老爷子心疼啊，气得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
“老爷子生前有两个愿望，一是我李氏一族兴旺发达，二就是能重新修缮这东岳庙，第一个愿望是实现了，我们李氏人丁兴旺，但老爷子的第二个愿望却还没来得及就……刚才周姨娘跟我摆了为东岳帝王重塑金身的事情，我跟族老们商量了一下，决定给老爷子还个愿，重新修缮东岳庙山门。”
……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