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月亮|连载二十五 扎营地的插曲
pixabay的月亮
前情提示：尼克在农家乐和王屿重逢。她又一次给他翻译了云南特色美食。后厨婆婆就此事，顺便开了乱点鸳鸯谱的玩笑。和尼克在饭馆分别过后，王屿一行人来到湖边采景，王屿给了张维拍人像的新灵感。
摄影师张维在芦苇地尽情创作时，正是湖区自驾游客开车返昆的高峰期时段。沿湖公路的车辆越来越少，空气也更加透明凉爽了。这也是徒步旅者们最为舒服的时间段。
只是尼克高估了自己的体力。
他本想徒行到北岸温泉村过夜，可离目的地还有些路程，他便感到小腿发麻，肩部被勒过的地方也越发灼痛起来。因此路过这片湖滩时，他很难不把那排葱郁的植被，以及黄昏的湖光当做缓下计划的借口。
“OK，今晚就在这儿扎营了。”
尼克拖着沉沉的小腿，把背包卸到一棵杨树下。待脊背稍微稍放松，他便划着双臂朝抚仙湖走去。这个扎营地是极好的：沙滩上没有游客，路旁植被也正是完美的遮掩。远山那头，夕阳正躲在云后头，只给湖面留下一层暧昧色彩。尼克嘴角一扬，从头到脚脱个了精光，一头扎进湖游了起来。不一会儿，湖水便涤净了徒者疲惫的灵魂。
尼克穿好衣物时，感觉身体空空如也。他从背包里取出餐垫，铺到树下平坦的地方。接着他掏出一个玻璃瓶，一把餐刀，以及一个保鲜盒。保鲜盒装着馒头，瓶里的是几块油腐乳。这些都是午饭时打包的。
午餐吃得很好。大卫的朋友小老表，真不愧是本地的美食导航图。他点的铜锅鱼，是鲜得没话说的。尼克记不清吃了多少，只知道自己不停地吃鱼、喝汤，就着乳腐吃了好几碗土豆焖饭。
吃完午饭，尼克就和大卫、小老表他们告别了。相比去湖底潜水，他更喜欢去徒步。近几年，尼克在云南尝试过好几条有名的路线，但他更偏好在少游人的区域。沿抚仙湖徒行，算是个误打误撞的好主意。遇到这样一个扎营点，这次云南之行也就更无遗憾了。
尼克背靠大树，咬下一口抹了乳腐的馒头。辣菌油渗进鲜甜的馒头，撞出了热烈新奇的味觉。他不禁畅想，把这个乳腐抹在祖母做的面包上，或者是拿她做的熊韭酱涂馒头，都会很是和谐的搭配。
“说个中国媳妇。”
他想起农家乐婆婆的话。祖母要还健在，可能也会这样开他的玩笑。只是她也更了解自己的想法，怎么着都得先有个合拍的女朋友才行。尼克脑中不由划过王屿匆匆离开的背影。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希望婆婆的玩笑话没使她难堪。离开时也没机会打招呼，不知她会和朋友们做些什么呢？
尼克又往馒头抹了层乳腐，枞油瞬间被馒头吸收。他满足地咬下一口，舌尖的鲜香盖住了脑袋里那些碎片。夕阳此时正缀在远山顶，成了一枚调皮的橙色蛋黄。忽地，路边传来一阵强烈的摩擦声。尼克转脸一看，一辆灰头土脸的汽车从公路边急转下来。它没有打转向灯，也没刹车减速的倾向。空气里轰着熟悉的乡村金属乐曲，车子以音乐的节奏朝湖奔去，直到车前轮淹了一半才停下来。
“讨厌，吓死人啦！”
车子才停稳，后窗就被摇了下来，里头的音乐声也噶然而止。尼克依稀看到后座是两个时髦的女孩子，听到她们叽叽咕咕地向司机发出不满。
“女人啊，大惊小怪！”
前排车门同时打开，下来两个光脚的男人。两人身高体型都差不多，啤酒肚都被皮带勒着，以致差不多款的骷髅衫显得同样紧迫。两个男人从水里走上岸 ，对着湖各点了一根烟。
“我们怎么下来嘛……”
车上一个嗲声嗲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等抽完烟，老子抱你下来！”
其中一个男人往车里吹了口烟雾，车里又是一阵娇声娇气的嘟囔。没过一会儿，另外两扇车门扭扭捏捏地开了。两个踩着高跟鞋的妙龄女子开始在水边摆着pose，男人们不情不愿地拿起了女孩子递来的卡片机。当然，半截烟也都夹在指间。
不远处的尼克听着他们打情骂俏，嘴角一丝饶有兴致的微笑。这几个中国人谈恋爱的方式，他虽然不能完全地理解，但当作民俗来看也是蛮有意思的。男人们口里说着类似“父亲”的字眼，女孩子们竟然也丝毫不介意。表面上来看，这种关系也倒莫名和谐。不过让他更加关注的，是女孩子们的高跟鞋。她们能在沙滩上站稳，应该是有什么深藏不露的技巧。
“好喽，不拍了。”
一个男人把烟头往湖里一弹，然后打开后备箱拿出一个塑料桶和一块抹布，开始往湖里装水往车上倒。他把抹布丢给其中一个女孩子。
“讨厌…… 人家才不要洗车嘛！”
女孩子的声音高了分贝，大概是真的不愿意去做这件事。她把抹布扔给另外一个男人，拉着自己的女同伴走到了尼克扎营这一边。她们扭着腰肢，边走边回头看一眼，发出阵阵得意的嬉笑。走着走着，她们看到了半隐于树下的尼克。姑娘们先是一怔，接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哈罗！你是美国来的吗？” 那个甩抹布的姑娘用蹩脚的英语打了招呼。
“你们好！我老家在德国。” 尼克用中文回复两位姑娘。他的语气不算热心，眼睛盯向男人们的方向。从汽车开过来的声音判断，车底板似乎有异响。以他的经验来看，这辆车可能哪个地方有毛病。
“哎呀，中文讲得好棒呀！我老公的车就是你们德国的牌子！” 另一个姑娘夸张地笑了起来。树下的男人似乎没听见似的，起身往车子方向走了去。他完全忽视了姑娘们的热情，更没留意到她们脸上失望的表情。
尼克走到车子后边，蹲下身往车子底部看去。车子是帕萨特，是近几年的款式。不过从外观上看，车主并不知道怎么照顾这样的宝贝。排气管有些微微变形，勉强挂在原有的位置，四周沾着不少黑色的油状物。
尼克忽地起了身。车子虽然很可怜，但还有更严重的事情正在发生。
“你们好，请问这是谁的车？”
他走到车前，和湖边吸上第二根的男人们打了招呼。
“你好，是我嘞。咋个了？”
一个男人回答了他。这时女孩们重新走回来了，她们贴上了各自的男人，一脸妩媚地撒起了娇。
“车子排气管在漏油，不能在湖里洗车。”
尼克严肃地和车主说。见车主没有反应过来，他又补充了一句。
“对湖水是有污染！”
“听到没得，人家说不可以在这里洗车子！”
和车主在一起的女孩子捏了一把男人的脸，和同伴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男人总算反应过来，但是并没有把尼克的话当作一回事。女人的举动平常也就算了，可是在外人跟前，特别是在一个懂中文的外国人面前，这让他觉得非常有失失颜面。同车的兄弟也感受到了他的想法。两个人齐齐把烟头扔到水里，站在一排抱起了双臂。
“我们洗不洗车，关你啥子事咧？”
车主昂着头，想强调自己的主场地位。可面前的外国人个头比他想象的高，因此没出现“居高临下”效果。
“我很遗憾。你知道不知道，抚仙湖是少数没被污染的湖？”
尼克的灰蓝色眼睛直直地盯着车主。他的脸部表情很严肃，语气上没有一丝让步。
“哦哟哟，老外好环保咯！”
两个女孩子轻轻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男人们听得见。车主的面子再也不保了，他的脸已由红转成猪肝色。
“你是老外，不要多管闲事。”
他重新拿起沙滩上那只塑胶桶，站到离尼克只有一拳距离的位置。他的同伴拾起了抹布。
“请您把车子开走。”
尼克用中文一字一句地说。他不想惹事，但他同样不能袖手旁观。
“这位兄弟，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拿抹布的男人也凑到了尼克跟前。
正在这时，一辆银色的商务车停在了公路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