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树下,有一碗馄饨
没有征兆的,我又踱步来了。还是这一副光景,油光光的锅底,漆黑的灶台,被烟熏的这样难辨的挂历,凹凸不平的洒着油渍点的墙纸。这一方小屋外,是一棵硕大的槐树,缀满了白茫茫,一簇簇的槐花。春日的光透过花香,叫风裹挟着,探入人的口鼻。小桌就这样随意的摆着,在坑洼的路面上,东倒西歪。方凳却是稳住了脚跟,断断续续的紧贴着小桌围了一周,支起的蓝白纹的塑料棚背朝黄土面朝天,布下荫凉。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聊天的,磕瓜子的,打牌的,不亦乐乎。基本没有生面孔,待到环顾扫视一番后,我作下了这样的结论。
冒着腾腾白气的馄饨端上桌来,原本吵闹的氛围像急刹车般顿了顿,他们熟练地握一把竹筒里的筷子,迅速分好,尔后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零碎事。呼呼地向碗里吹两口,啜一口汤,捏起木桌中央的烧饼,趁着热气未散,轻咬,便瞧见了细碎的内馅,混着浓郁的面香,一齐下肚。
这家小小的餐馆,隐匿在街道的角落,在两家面馆的夹缝里。你能瞧见一块红底白字的店牌。它就好像巨石间的沙砾,确实是微茫。不过它已存在了许久,或许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你永远无法摸透它的年龄,唯一的线索,就是斑驳的墙面和经年的美味。它只提供简简单单的两种食物,却牢牢地扼住了人们的胃。他们不厌其烦地享受着同样的味道,同样的风景,这大概就是习惯一类的东西。店铺的主人是一对年老的夫妇,焦黄泛油的皮肤,松松垮垮的围裙系在腰间,或许是洗得太频的缘故,已经无法看清原本的底色,呈现出米色来。他们总是自然地笑着,仿佛这笑容长在脸庞上,却是一点也不突兀。
我喜欢在这里消磨时光,因是常常闲来无事,又自觉无处可去。呆坐一刻,哪怕只听得半句闲言,时间也是飞速流逝。晃眼间,见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风起,花叶簌簌作响,行人稀稀疏疏,桌边空荡荡的只剩下了我一人。到了辞别的时刻,我心想。总会再见的。
冬日的积雪刚刚消融,屋檐上还挂着细长的冰凌,鲜红的鞭炮纸屑和着雪堆积在路旁。我再次顺着街道走去,却恍然觉得空落落的,像是孩童丢掉了喜爱的玩具般。尽头,只剩下了一个极大的深坑,新砖砌好的干干净净的墙立在面前,阳光下很是刺眼。行人严严实实的裹着,臃肿地挪步。我四下张望许久,觉得好似大梦一场……
街道焕然一新,往来已经没有了简陋的小摊位,新植的树木依旧挺拔,根本不像是外来客,而是在作东。城市是新的,日子是新的,乃至岁月也是新的,它们像新生的苗,欣欣向荣。只是,大抵还有一部分人记得,旧的感觉。不是鲜亮,不是明艳,不是面儿上的荣光。总有一些东西需要简单,总有一些事物需要朴素,或许,城市自己也没有察觉,它们的存在是如此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