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四)

小八在火车站小吃街要等的那个人，是阿钦，小八的弟弟。

阿钦出生在六月，比小八小了一年零六个月，夏天热得不行，刚刚走过了十八岁的成人礼。

这次阿钦来火车站转车，准备再去外省打工。

阿钦十八岁生日那天，他还在广东，在一个电子厂学做计件，是小八认为的机械般的工作。那天小八给阿钦发了短信，只有“生日快乐！”，四个字＋个感叹号！阿钦没有回。

其实小八不是这样的，身边的人过生日，小八的生日祝福一向都是一篇长长的文字，内容或许是追忆过往美好时光，或是对主人公的一番夸赞点评，又或是为其未来前途爱情事业等无所不包的打气加油……只是只有这次阿钦的十八岁，阿钦收到的只有四个字和一个符号的祝福，而且阿钦可能还不知道是谁发的，小八可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阿钦会记得或者保存自己的电话号码。

是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八一直以为阿钦是恨小八自己的。

小八很多时候很啰嗦，有爱念叨所谓的大道理，面对学习成绩一向不好还爱上网玩儿游戏看小说的阿钦来说，他们两人的相处从小到大，犹如仇人见面，甚至出现拔刀相向的情况也较为频繁。

所以，在小八威逼利诱阿钦好好学习考个好大学的漫长光阴消磨下，阿钦终于放弃读书，在高二来临之际如愿以偿地辍学了。然后阿钦丝毫不拖泥带水地去广东，从那以后直到因为水土不服满脸痘痘回来，期间没有和小八打过电话，发过消息，从来也没有。

阿钦这次要去的是云南，因为他听说那儿是春城，想着的是这次该不会水土不服了。此行准备去学汽车喷漆，是父亲安排的，而本身阿钦也不知道自己要走什么路，只能把父亲说“该学得一门手艺才能谋生”的话来安慰自己。

接到阿钦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左右，太阳很大，天很热，阳光很刺眼。

小八看到阿钦从火车站走出来，阿钦染了发，是有点混混式非主流的红，体恤也是一半红一半黑的搭配色，推着行李箱，背有点弯，也许是太瘦的原因。待阿钦走近的时候，小八快速打量了一下阿钦，脸上的痘很多，大大小小的分布，新的旧的痘印都有，双眼没有神，应该是睡眠不足，但仔细观察，小八能出似在装作成熟冷酷的阿钦身在，分明还有害怕外界的稚嫩，眼神中也有闪躲。

“昨晚是不是又玩儿手机到凌晨才睡的？你不知道今天自己要赶早班火车来么？”

阿钦沉默着，瞥了小八一眼，继续走着。

小八其实想问的是阿钦吃早餐没有，饿了没，再问想吃什么之类的话，准备带阿钦去吃，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给你寄的药怎么不好好擦，自己的脸都不知道爱护么？”

又是沉默。

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小八不停的说，阿钦沉默，看到阿钦沉默，小八又会觉得阿钦没有把自己说的听进去，所以又不停地重复地说。这次也不例外。

直到找到公交车，小八才安静下来。阿钦扶着行李箱坐在另外一边。

不知车走了多久，过了多少个站，人很多，上车下车。小八看着过道对面打瞌睡的阿钦，一只手紧紧地拉着行李，头磕着车窗的时候突然清醒，检查一眼行李，紧紧拉着，然后突然似地又进去瞌睡状态，如此反复。

光线从车窗投射进来，照在阿钦疲惫的身上，小八突然心疼，鼻子酸酸的。

“对啊，阿钦，他只不过是一个刚十八岁的大人啊！”

“可是，是什么让阿钦变成这样，又或者说:是什么把我们变成了今天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