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征鸟

  无论身处何年月，在六月刚开始的时候，川生总会怀念起追逐象征鸟那一天。

  六月的山永远带着葱郁的颜色，夕阳如同是输掉赌局的赌徒一般，久久地在地平线一侧纠缠。

川生顺着人潮涌上大山的苍翠中，在不断分叉的石板路上慢慢地将自己与人潮割开。夕阳拨开密林，用温热的手抚慰着微红的眼角。

每年的六月初总有着日历上不曾标注出的节日，这是属于大山的一天，每户人家都会进山去祭拜山上的神，那口口相传却不曾出现过的“象征鸟”。

在越来越幽暗的道路上，抛下妈妈独自进山的川生却只是一直低着头。在川生的记忆里，这是一条不曾有人走过的道路，与她的争吵亦或是冲突似乎可以随着风散去，但是记忆里的三花却愈发的明显。

“象征鸟......孤独啼鸣的彩色鸟，欢喜和悲伤都会照单全收的山神吗？”川生想起课堂上老师又一次重复的话，“没意思的山神啊，简直就像那家伙一样。”

心头在渐趋消失的温暖中生出怒火，川生随脚把一块石头踢出石板路，石头搅碎了层层绿浪，砸破了天色的昏暗。

“天黑了吗？”心中的怒火不知被从何而来的难过浇灭，川生转头向着山下走去，“这......这是。”抬头望去，树梢上立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鸟，形态就如同山中神庙门前那早已褪色崩解的柱上石像。

大鸟抬头轻声鸣啼，悠扬的声音仿佛在细密的叶片上开出了花。

川生和五彩的鸟就是像这般对视着。恍惚间，就像是自顾自地沉溺在悲伤之中，黑色的羽毛将他包裹，旋转，乖离和分解，川生在昏暗中飞出羽毛的围绕，那浑身漆黑的鸟儿。

彩色的大鸟挥动着翅膀，顺着山路飞下，川生不知为何也扇动起翅膀，在黑色羽毛的簇拥中紧追着彩色的它。

川生想起了那些无所适从的回忆，山路同样昏暗的出口像是那令人悲伤的一切，但是彩色鸟儿似是留下了朦胧的余温，吸引着川生穿过漫长的林间。

“这是......”川生停在树梢上，彩色的鸟儿不见踪影，眼前早已不是暮色中的大山，而是自家的院子。

川生看着院子里，小时候的自己笨拙地帮着妈妈扎着花，妈妈坐在那里，身旁的瓶子中满插着那些半开的花。

“你说爸爸什么时候会回来呢？”小时候的川生抬起头来。

“不会回来的。”川生看着尚且天真的自己，起身飞入了天空，因为不知道应当去到哪里，他就这样盘旋着。

  三花欢快的模样映入眼帘，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她总是不知为何地快乐着，和在川生的印象中一样，她发间隐约有着五彩的羽毛头饰。

下方的三花抬起头，似是对着那从未相识的黑色鸟儿笑着，川生望着她，仿佛空气都摇晃起来。

三花发间的五彩慢慢散开，旋转着把她包裹起来，从那五彩中飞出一只大鸟，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川生扇动翅膀，追逐着那片彩色，不觉就到了三花的家。

三花在院子里，受着妈妈的教训，但不知为何，她总是带着那一副笑脸，不管是悲伤还是欢喜，都用着那副笑脸。

“为什么不论对着什么都能笑出来啊。”川生想起今天与妈妈的争吵，愈发地难过起来。明明和自己有着相同的命运，明明也是心中有着不可弥补的缺陷，“到底是为什么呢。”

川生想起与三花开始认识的那天，回家的路上，自己一如既往地露出令人畏惧又厌恶的表情，她却主动从后面追上来，带着那副似是不会褪色的笑容。

彩色大鸟的鸣声将他从回忆中勾起，他抬头望去，那道彩色的身影便向着天空之上消失而去。川生想起了三花，想起了夕阳里的大山，想起了妈妈，他伸展着翅膀，向着云顶飞去。

刺眼的彩色越来越近，回眼望去，山林昏暗的出口照入不知从何而来的光芒，林间扫去昏暗与忧伤，阳光被三棱镜般的树叶散射成五彩色，那在前方意外地，发出莹莹闪光的，便是山之神，那容纳痛苦和欢喜的象征鸟。只要是这样的气氛，就算是浑身漆黑的他，也能够飞向归处吧。

从黑色的羽毛中走出，川生看到了在山神前祈祷的母亲，三花站在她身旁，对着川生露出不曾改变的笑容。

就像是他追逐的象征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