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
表妹的婚礼,我又回到了故乡。说是故乡,有些隆重,不过区区几十公里,于我来讲,那更像是我少年和此时的分界线。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是不愿意回去的。物是人非,童年的记忆渐渐模糊,村落里新鲜的面孔和少年都是我不认识的,特别是回家的路,变得我已找不到方向。
印象中和鲁迅的故乡有几分相似,腊黄的天底下,萧索的横着几个村庄,像得了肝炎病人的脸,实在是没什么生机。
五月的初夏,故乡倒让我有几分惊喜。大片大片的麦田,青的、黄的,还有青黄相接的,风吹过来,一浪盖过一浪,远处的村落隐隐可见,颇有些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的意味。
我轻轻的摇下车窗,甚是欢喜。认真的欣赏着印象派大师的大作,大自然的调色是没有国界的,一幅幅、一帧帧的油画淡抹浓彩,相宜得彰。
一对忙碌的新人,如果他们能成为彼此的白月光或是朱砂痣,内心得到安宁,这也算是一段好的姻缘。
我是没有出息的,对流水席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可以从头吃到尾,那里满是我童年的记忆。两个穿着花棉袄的小人,一个扎着麻花辨,一个胸前别着口水帕,跟着奶奶穿梭在各个村落里,不知道是什么亲戚,也不明白是谁家娶了媳妇,更不关心是谁家嫁了姑娘,他们是否愿意和幸福那更不是我们关心的范畴。
两个小人,只是对那诱人的食物充满了幻想。流水席讲究寓意,十全十美,十样菜色香俱全,最考验师傅们水平的时刻,他们摩拳擦掌,大锅蒸菜,大声说话,相互交流着自己的手艺。
没有如今一次性的塑料用品,全部使用一种瓷碗,很有仪式感。但我总是担心胖厨师的烟灰会不会掉在我的小碗里。
我和妹妹盼望着第十道菜隆重登场。那是一种面疙瘩混合着葱、姜、蒜混合在一起油炸的小球体,我们叫它“圆子”,取团团圆圆之意。如果有点星的肉沫,那味道更无以伦比了。
我紧张的小手捏把汗,因为只有十个,同席的小伙伴实在太多,我们担心被他们抢了去。奶奶早已洞察了我们的心思,在碗接触桌面的一刹那,利索的掇起几个塞进我们的花棉袄口袋,顾不上是否油膩和讲卫生,这种满心欢喜的感觉可以让我和妹妹高兴一下午。
我们在田间地头撒了欢的疯闹玩耍,肚子饿了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唇齿飘香,我在那个时候是绝没有姐姐风度的,无论如何不会让给妹妹的。
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这道菜,姨解释说,给客人上这种面疙瘩做的圆子是要被别人说小气的,所以现在改成了鸡蛋。
母亲留恋于姐妹间的亲情,只要一回到故乡,便不愿马上返回。女儿却甚觉无趣,于是我带着她去村外转一转。初夏的乡村,柳絮像雪一样漫天招摇,毫无顾及的进入眼睛和鼻腔,据说这是他们独特延续生命的方式,只是仪式过于隆重惊扰到别人。
池塘里的小鸭子列队笨拙的下河游泳,摇曳着上岸和陆地上的小鸡争抢着吃道边的竹子。我的女儿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她说:妈妈,你知道妹妹为什么现在不跟我玩了吗?因为你成了她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你很睿智,静静的,漫无目的,乡村午后一下午的懒散时光。饭后晚归,姨、姨父及全家站在门口与我们作别,一个怯怯的小眼神躲在人群里张望,女儿轻轻的挥了挥手和她再见,我看到她轻轻地摇摇手。
远处的夕阳浸染了天边。我突然记不起什么是印象派和抽象派,谁是莫奈和梵高了。或许生活给予我们什么,我们便成为什么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