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波光朝我涌来
2020年2月16日 晴朗
还好有这海,还好有这片海。在心里这样感叹。
严格意义上,这算不上海,只是一条江,但美好的事物,总想冠以更美的名。在心里,有种莫名的偏爱,觉得海这个字比江温柔、静谧。
夏天的时候,我偶尔会来这里游泳,黄昏时看落日光辉沉在水面,夜晚星光闪烁、明亮、黯淡,都各自盈盈。我实在觉得,这些词都过于绚丽,它也远比不上肉眼可辨的璀璨星河、被人奉以信仰的极光。它只是安静地存在着,平实、简单,一如既往的像千百年来那样,年复一年地在这片土地西落、涌现。
但,但这却是我真实可触的美,让我感到亲切、安稳的美,甚至是在心里再也无法被遗忘、替代的温柔!十多年过去了,水位涨高,大坝不断被淹没,我甚至想不起它的底端在哪里,只是如今再安静地坐在石槛上时,我会想起,被淹没的那部分,还有十多年的时光与记忆。
1静坐看海的记忆寥寥无几,甚至陌生,甚至遥远。在仅有的记忆里,是《濑户内海》里两个截然不同却又极其相似的年轻人,一个叫濑户,一个叫内海,他们闲坐在河边看海,随心而毫无逻辑地闲聊着。这就是我关于静坐看海的记忆,甚至并非真正属于我自己,但那一幕却一直留在心里,连同着好多波光粼粼的、亦或平静宽广的海。
当我此时真真切切地坐在这里时,我发现我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句子来形容。好像一切表述都只着边际,而有关它的内里却总是空洞的缝隙。我呆呆地沉浸在这种氛围里,风的风向、力度,飘飞的头发、耳边的呼呼响声;阳光晒热的头发、衣服的温度,这一切我都无法准确讲述,但它们全都融汇成一种我可以识别的感受:平静的喜悦。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这是个美好的日子。在心里不断低念“天气晴朗、风和日丽”这几个字,或许这就是最好的馈赠与祝愿。阳光洒在水面,波光粼粼,我喜欢这样的画面、氛围,以及不可救药、无需理由地喜欢这个词,喜欢这几个字的偏旁部首堆积在一起所呈现出来的所有,不管是其内涵还是外延。
白色的波光,在海的对岸汇集一片,慢慢散落开来,像星河,灵动却又充满力量,那一星一点有种奋不顾身的劲头,朝着这边奔涌。前些年,看到这样的画面,我会用“热泪盈眶”这个词来感慨,也真的会为之感动不已。不知道改变的是什么,现在我却没有办法再以举重若轻的姿态写下这个词。我知道,无论是此时此刻还是过去,它所给予的,远没有那么厚重与深广。但这一分一秒,它所给予的些许静定,便是珍贵、幸福。
2太宰治曾在《斜阳》里写下这样的句子:“所谓幸福感,不是已经沉在悲哀之河的水底,闪耀着金沙般的光芒吗?”他所定义的这种幸福感,在我心里无法被超越。“悲哀之河”或许已成底色,但偶有的、鲜明可感的欢愉便已足够,并怀着对这种“光芒”的虔诚信仰,不需模糊的张望,不用苦苦追寻,迎接它的自然降落,如若无法拥有,也释然。
波光粼粼的水面星河,在心里似有似无地暗暗隐动、低响,无处捕捉,无法触摸,但却明亮、平静,真的是那个词,静水流深。在我心里,它似乎是某种幸福密码,能瞬间解构,淹没我所有微小的、似有若无的烦忧与苦恼。波光闪烁,随着阳光,从左到右,从对岸到眼前。
手机里不断增多的视频、录音,是小心翼翼地存放于心的留念,可我真的能留住吗?我想留住的到底是什么呢?我知道,我和眼前的一切,和我奋力想留下的一切,随时将会道别。
美好的事物总是稍纵即逝,一分多钟就可以完全隐没于山后的落日、疾徐而过的流星……某个时刻,我们珍视而存放于心的某一部分将被带走,空缺的那部分再也不会归还。于是我们每个个体,都将带着那些漏洞,去茫茫人海里寻找着形状相似的漏洞,在风尘仆仆的挣扎里带着各自的笨拙和真诚,疲惫而不报期望地寻求回应,哪怕那回应遥遥无期。
那些波光朝我涌来时,我便觉得,此刻,无需多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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