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老师
童年的回忆,透过远远的岁月望去,越发显得不真实,像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帐幔,一切只能从梦中寻觅了。
只记得从记事起,父母就在老厂上班。到了入学的年纪,父亲请假回老家把我接了回来。
初夏,田地里的麦穗已发黄,金灿灿的在风中摆动。从二里堡火车站出来,中间要穿过一片片的麦地和一座很大的村庄,一路上可以看到油绿整齐的瓜菜地和田边流淌着清水的沟渠。过了村子,要横穿过一条宽宽的公路,当时是郊区通到市里的主干道。路上车不多,最常见的是马车,偶尔跑过几辆大解放,还有往厂里送煤的翻斗车。临街的大门是砖头和水泥砌成的两座方柱子,至今印象很深的是柱子顶端红旗形状的雕塑,走进大门就是老厂了。
厂子是一家三四十年代建厂的老企业。西边是厂区,高高的烟囱常年冒着灰黑色的烟雾,成了四周居民确认老厂的标志。东边一片是生活区,面积虽不大,俱乐部、食堂、单身宿舍、合作社、篮球场、卫生所,各种设施一应俱全,俨然就是一个小社会。职工子弟学校就在家属院和卫生所的西面。
一天清晨,还在睡梦中,就被我妈叫醒。她给我换上前两天才买的新鞋子,领着我往西北角的子弟学校走去。
因为是厂里自办的学校,学生大部分都是职工子弟,也有几位是附近良种场和砖厂家属的孩子。老师也属于本厂职工,所以在学校里师生们像一个大家庭,互帮互助,气氛融洽。老师对待学生像家长对自己的孩子,不乏关爱,教训起来也是不留情面。七八岁的孩子正是好玩耍的年纪,课堂上没少给老师们添乱,不省心。
说说学校周围的环境。教室是两排平房,前边是一个大操场,操场的南边有单杠、双杠、沙坑,早先竟还有个滑梯,课间休息时,同学们都抢着上滑梯上玩。一次因为太拥挤,一位低年级的同学被从高处挤了下来,当场晕了过去,好一会儿才苏醒过来,大约是担心滑梯不安全,不久学校就找人把它拆走了。
两排平房的后面是一片荒草地,杂草丛生。空闲我们去那里采野花,摘野果,有时还能摘到一种类似小葡萄的黑色浆果,吃起来很甜。入秋时节,深可没膝的草丛中能捉到蚂蚱、土蜇子,有同学说看到过蛇,我没见,只是捡到过一次蛇蜕的皮。
教室门前是一排大树,一到初夏,就满树盛开像蒲公英一样的花朵。问老师,老师说叫合欢树。花朵凋落的时候,校园里遍地都是粉红色的花瓣,就像铺了一层红地毯,走进夏日的校园,如同来到了美丽的童话世界。
谭老师当时学校一年级班主任是个胖胖的语文老师,姓谭,很和善。现在还清晰的记得她教书的样子,拿粉笔头指点着黑板,领我们大声朗读着汉语拼音。
记得有一次学校搞文艺汇演,让我演那个女野心家,中间要做个掐腰、转头的动作,来表现她趾高气昂、鄙视一切的神情。我心想一个男生,去模仿女人的样子扭捏做态,不是赶鸭子上架嘛,当时真有些难为情,就怎么也演不到位。谭老师一遍遍地给我示范,看着她扭动着胖胖的身躯在那摇头晃脑,和平时讲台上一本正经的模样判若两人,边上的同学都捂着嘴偷笑。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冬天不知为何格外冷。快放寒假了,到处天寒地冻,教室外的屋檐上挂满长长的冰溜子,人们呵出的气仿佛瞬间能结成冰。每天清早,值日的同学要从家里捎着引火的油纸,提前到教室里生煤炉。
因为怕冷,课间休息时大家也不出去玩了,都围坐在烧得旺旺的炉子边取暖。一次大家正在说笑着,一个叫郭建勋的同学忽然指着我说:“快看!你身上有老鼠~”我以为他开玩笑,起初没在意,过了一会儿,低头一看,新做的棉裤大腿处像有东西在蠕动着,不一会儿竟冒出一缕白烟,周围的同学叫到:“裤子着火了!” 有人赶紧去办公室找谭老师。
等到谭老师气吁吁地小跑着赶到,棉裤已烧了个大洞,皮肤感到钻心地疼痛,她连忙为我解裤子,可巧那天我系了个死扣,费了半天劲才把裤子脱下,这时火苗也蹿起来了,围观的同学连忙把裤子扔到地上,使劲用脚踩。我下半身只剩短裤,光溜溜的站在同学们面前,大腿还隐隐地灼痛着,真是哭笑不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事情过去了三十多年,想来谭老师早已退休看起了孙子,不知她还记不记得当年我的糗事?往事渐行渐远,转眼之间就仿佛隔着好几个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