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程断处是归程》|| 第二十三章 生火做饭
所有的葬礼仪式结束，乡亲友朋陆续告别，馨儿回到家。这个家她自从三年前离开就没有回来过。母亲打点得整洁简明，虽然光线很不好。她抚摸着门上的小链条，每一次她放学回家，都会调皮地晃动那个小链条，或者插上一朵蒲公英，告诉妈妈馨儿回来了。然后，欢快地蹩进偏房的木门，到饭桌上做作业。
桌子旁的土墙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奖状，妈妈说这是馨儿的荣誉榜。妈妈就在隔壁的厨房煮饭，米饭醇厚的香味袅袅而来，馨儿急急地做作业，这样吃饭前就可以把桌子打理干净……
她握着小链条，有些锈迹斑斑，像被眼泪润湿过的苍白。苏馨试着甩动链子，熟悉的声音，她拿出钥匙来开门，家里的陈设几乎和她走的时候一模一样。
她端详着厅房里晒包谷的筛子、久置不用的竹篓，墙角还残留着一堆枯败的红薯藤。她的视线触摸过厨房里的灶台，灶台上有个水瓢罩在锅盖上，她握起来，水瓢上再也不会留存妈妈手的温度了。
她的眼睛模糊在暮色的黯淡中，她这个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有两天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她突然决定生火做饭！
正东在人群散落之后，跟随着孤单单的馨儿回到这座老屋前。此前，他从来没有想到馨儿母女住的是这样泥胚的房子，惊愕中不免疼惜起来。他发现馨儿沉浸在回忆中，就干脆不作声，在廊檐下找个石块坐下。听到里面响起嘭嘭啪啪的声响，他不假思索地跑进去。他一下子没有适应屋里暗沉的光线，慌张于找不见馨儿，“馨儿？”
稍微闭眼，继续朝里走，他才看清灶台后生起火来的馨儿，“馨儿，你在做什么？”
“正东，我饿了，我想做顿饭。”馨儿特别镇静地回答。
“好，好啊，我帮你！”听到馨儿说饿了，正东莫名地高兴，他知道这个姑娘从悲伤里慢慢醒过来了，她开始对自己有意识了，“你告诉我，我可以做什么？”说着，把衬衫的袖子扣解了，高高地卷起袖管来。
“你来烧火，我教你。”馨儿拍拍身边的小凳，“像我这样，一把把地放柴禾，不要着急就可以了。”
正东新奇地接过钳子，尝试着放柴禾，“这样OK吗？”
“嗯。太热，你可以起身，看时间差不多再添柴就可以了。”
“就是火不能灭，对吗？”
馨儿点头。正东听着馨儿嘶哑的嗓音，“好了，馨儿，你出去，我耐热。”他起身把馨儿拉开，自己像要干一件大工程似地坐下，认真地添柴加火。
馨儿在灶台前忙活。淘米，炖蛋，蒸了一点南瓜。
“正东，家里没有什么东西，我只能用这样简单的晚饭招待你了。”馨儿在饭桌前很抱歉地说，“比起你给我准备的早餐，我给你准备的这顿晚饭实在是太寒碜了。”
正东看着馨儿一本正经的样子，既心疼又好笑，“馨儿，你知道我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吗？——入乡随俗。”
馨儿抿嘴笑笑，开始饭前的祷告。这是以前妈妈每顿饭前必做的，现在她来做。正东错愕之余，正襟危坐，他知道妈妈的过世正在让馨儿发生一些变化。他在馨儿祷告结束后，情不自禁地握住她的双手，做起牵手祷告，“神啊，谢谢你眷顾我们。愿更多的恩待给馨儿，让她在妈妈的离开后看到你给她预备的更多祝福。阿门！”他帮馨儿把汗湿的鬓发往耳际捋平整，怜爱地看了几秒，“我们开饭！”
这顿饭，他们吃了很久，正东不愿意放过馨儿成长中每一点足迹。土墙上每一张奖状都有它的故事，窗台上的小挂件也有它们的来历，馨儿很耐心地回答正东的问题。在说话间，现实的伤痛反而成了回忆的背景。正东看到馨儿脸上的笑容，崭然如湖面上粼粼波光，一种久违的舒畅感终于复苏了。
“馨儿，好多天没有看见你笑了。”他准备收拾碗筷，忍不住表达自己的这份喜悦。馨儿接过碗筷来，“我来收拾吧。”正东挡住馨儿的手，“还是我来。”
“馨儿，外面好像有人喊。”正东提醒馨儿静听，馨儿听见是村长在喊自己的小名，立马跑出去。
村长提了一篮子蔬菜，“馨儿，这是家里一点菜。你可能需要，给你捎一点来。这几天，缺什么跟我们说啊……”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封袋，“这是你妈妈入院后让我给你的，她那时候检查需要取下来，她怕一来一往地弄丢了，就让我收着，等你回来交给你。我今天晚上想起来还有这件事，所以赶紧给你拿过来……”
馨儿接过小封袋，这是妈妈经常带着的十字架项链。她谢过村长，慢慢地走回屋子。轻轻地把菜篮子放到桌子上。她打开封袋来，睹物思亲，妈妈常常说，“等你结婚的时候，妈妈要把这根项链留给你”，一直觉得那是很遥远的事。她摸着自己脖子里正东给的十字架项链，突然想到什么，大声喊正东，“正东，你过来。”
正东一边洗碗，一边注意着馨儿的举动声响，一听馨儿喊自己，立马走过来。“来了，怎么了，馨儿？”
“正东，这是妈妈留给我的项链。你的给了我，你就没有了。我把妈妈的十字架项链给你！”
“馨儿，这不合适，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纪念物。”正东一口回绝。
“妈妈说过，我结婚时她要把这个项链送给我。我想给我和给你是一样的。”
正东听馨儿这么说，心花怒放——这姑娘原来已经把自己当作她生命的另一半了。
“你真的不要吗？”馨儿追问。
正东一把接过小封袋，“当然要！”“不过，馨儿，你知道你刚才的话就相当于是在向我求婚吗？”
馨儿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脸露羞赧，“随你怎么想！……要不要我现在给你戴上？”
正东低头打量自己的样子，“不行，我这样太随便了。等我收拾好了，我认真地戴上。”
馨儿知道正东在一些细节上是很在意的，她欣赏正东身上因着年长而持有的这份稳重。
正东接着去打理厨房了，馨儿惊异于他一个大公司的老板，在灶台前居然一点都不打样。他丝毫都没有对满屋子的黯淡、寒酸显出异样，那么自然地洗碗刷锅，虽然动作并不麻利。她趴在饭桌上透过门洞安静地看正东忙碌……
“馨儿！”正东正要问馨儿还有什么需要做的，转身发现她睡着了。
他找了毛巾来擦净席子，把馨儿抱到床榻上，“馨儿三天没有好好睡觉了，好好睡。”苏馨依稀听到正东的话，她提不起力气来挣脱开睡意的牵绊，继续在沉睡中不省人事。
正东原本打算斜倚在床栏上休息了，临睡前想起馨儿给的项链。他欢喜地拿出来，预备戴上。然而，他停住了。意外的发现彻底粉碎了他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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