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目/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文/半颗青

在我欲知深意的岁月里，梅花便落满了南山这句话我一共见过三次。

（一）

于欢讨厌她的爸爸，已经很久没跟他说过话了。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开始沉迷赌博，后来越来越变本加厉，以前家里温馨的场景荡然无存。

好几年前，家里总是充斥着争吵，让于欢烦不胜烦。现在呢，妈妈走了。于欢每天回到家后坐在地板上，听着永远也拧不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滴答，她的心里便只剩下恨了。

于欢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冷冰冰的脸好像不管怎样都不会笑。也不会哭，大概是永远不会有情绪波动。她从不曾跟我多说话，总是安安静静的坐在我身边，这已经是她亲近人的最好表达。

早上惯例刷朋友圈的时候，看见了于欢凌晨三点左右发的一条朋友圈：“梅花便落满了南山”。不知所谓何意，只当是文艺青年夜里的一番感慨，当时还觉得于欢会公开表露情绪也可谓是铁树开了花。

但是后来在学校的几天，总也见不到她。

直到一天夜里，她发给我了很长很长的文字：“我逃避的从来不是爸爸，而是导致现在结局的自己。我家里不富裕，爸爸第一次被朋友带去赌博的时候赢了些钱，满面春光的回来带我和妈妈去吃大餐，还送了我们礼物。我太喜欢那天的生活了。我跟爸爸说以后我们都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好不好。爸爸说当然好，只要我女儿开心。从此之后爸爸便迷了心窍，一次两次，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你知道吗？他前几天去世了。奶奶说是被追债的人打死的。我最后也没见到他，听说他那天赢了些钱，去餐馆里打包了几个我喜欢的菜，路上被追债的拦着了。挨打了也不反抗，就是死死地把菜护在怀里。欠钱多了挨打的次数也多，他怕是也没想到会被人打死了吧。我估计最后汤汁菜叶肯定溅的他全身都是。我多体面的爸爸呀，居然是这么个结局。”

“你知道吗，我后悔呀，如果当初我没好高骛远的向往不属于我的生活。如果我多关心关心他跟他说说话，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

(二)

陈湘忽然回到了家乡。

年少时候大家都信誓旦旦要外出闯荡走四方。结果一个个在小镇里娶妻生子，往日的信誓旦旦都随了风，陈湘除外。

她离开的那天，我们都去火车站送她。那时候还可以像电视剧一样在站台上追着火车跑啊跑，直到手不得不分开，身影终于消失在拐角处。我听到顾晟边跑边喊“一定要等着我去找你呀”，这是最早的时候，我们一群人所相信的爱情。

陈湘孤身一人在北京的日子并不好过，住的是潮湿的地下室，吃的也是特别的将就。有次跟她视频的时候她笑得灿烂的跟我说：”你知道吗，我这么胆小的人，居然打死了一只老鼠”。可是我分明看到了她湿了的眼眶和颤抖的肩膀。

她说她每天都盼着顾晟去找她，“北漂一阵子，幸福一辈子”可是她和顾晟共同的梦想，只是后来慢慢的，从陈湘口中听到这个名字的频率越来越少，她也没有了当初天真烂漫的模样。

纵然感情有千般模样，归根到底也只有聚和散两个结果罢了。

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比如他们是不是分手了。

后来，陈湘越来越拼命，时常会看到她通宵写稿，策划文案。与之等同的是她越来越好的居住环境和穿着打扮。只是她从不开口谈感情。

她回来之后，我是第一个见到她的。两个人酒吧坐着谈起了从前。当我们说到她和顾晟的爱情时，她久久的沉默了。后来她撩起两边的头发。我看到了一行小小的纹身: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我不懂也不问，只是问她 还走吗。她说不走了。离开的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不想再有遗憾了。

后来，我隐隐约约听人说起，之前顾晟的妈妈得了癌症，晚期，就在顾晟要不顾一切奔向陈湘的时候。最后顾晟决定留下来照顾妈妈。

他妈妈说，年纪大了，也病了，让顾晟劝陈湘回来，趁着她还在，早早的让她抱上孙子，也就没有遗憾了。顾晟孝顺，可是陈湘正气盛，不在北京闯一把怎么能安心回去过日子。后来两个人吵着吵着就吵散了。

就在两个人分手那天，陈湘去了纹身小铺，给自己留下了这句话。

有天跟陈湘在公园遛狗的时候，远远地看见顾晟扶着一个大肚子的女人，两个人一点一点的向远处走去，当时的道路两旁开满了梅花，风一吹，花瓣洋洋洒洒的落了下来，顾晟眼眸温柔的看着那个女人，小心翼翼的帮她拿开那些发丝上逗留的花瓣，美好的像是一幅画。这一瞬，我忽然明白了那个纹身的含义。

(三)

第三次的梅花便落满南山是我自己写在本子上的。

这句话的完整版是:只要想起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可是到底多少缱绻的遗憾，才能把梅花落满南山呢。庆幸的是，我写下这句话，是为了警示自己不留遗憾。

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决定从异乡辞职回到家。我错过了侄女学步的过程，错过了爸爸妈妈的生日，也错过了家里狗狗日复一日的期盼。这一刻，我竟然说不出来自己得到了什么。

加班到深夜回家的路上，情绪十分低落，完全想不到自己如今的生活是为了什么。后来遇见了一个抱着一只比熊的姑娘。狗狗太可爱，我忍不住凑上去搭话。旁边有蛮多狗狗在跑闹，所以我劝姑娘把狗放下来跟小伙伴玩耍。

结果狗狗刚一沾地就又回头要抱抱，姑娘一脸怜惜的又把它抱了起来。我跟她说这样会把狗狗惯坏的。她说：“我就是想多惯惯它。你知道吗，它13岁了，之前几年我总是不在家，它本来也跟我亲近，所以现在特别粘我。前些天妈妈打电话告诉我它病了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它居然这么老了，所以我就回来了，现在我就想能陪它多久就陪它多久，惯坏它也没关系。”

一瞬间我眼眶就湿润了，我摸了摸狗狗的头对它说：“你都13岁了，真棒。”

想想我们家的那个姑娘也已经中年了呢，而我陪它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以在外闯荡来逃避家里琐碎的生活，什么名堂都没有，却也什么都失去了。实在可悲。

现在我终于下定了决心。人的生活方式可以有千百种，无论哪一种只要用心过都会很精彩。或许未来的我不会出人头地，但是我再也不愿意缺席家人每一个精彩的瞬间。

我想在不久之后，一个人悄悄的回家，在一个夏天的午后，敲开家里的门，吵醒午睡的爸妈，对着睡眼惺忪的他们说上

最美的那一句:我回家了，你在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