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鲁镇 自我尚存——带你读《祝福》之六
然而先前所见所闻的她的半生事迹的断片,至此也联成一片了。
承上启下,由倒叙转为顺叙。
她不是鲁镇人(故而是外来者,鲁镇的人们未必会从内心深处接纳她,处处会用审视的目光来看她)。有一年的冬初,四叔家里要换女工,做中人的卫老婆子带她进来了,头上扎着白头绳,乌裙,蓝夹袄,月白背心(乌、蓝、白是冷色,在中国文化中常和悲哀、痛苦、艰辛、凄凉联系在一起。二十六七岁的祥林嫂年龄偏大且又丧夫,这种色彩与其身份吻合。白头绳、乌裙是典型的寡妇打扮。“月白”总与“哀鸿”“猿啼”“寒霜”并用,着月白衣服其实就是向外界宣告内心枯死静寂,不再起涟漪),年纪大约二十六七,脸色青黄(生活艰辛,营养不良),但两颊却还是红的(但还有青春的活力)。卫老婆子叫她祥林嫂,说是自己母家的邻舍,死了当家人,所以出来做工了。
四叔皱了皱眉,四婶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是在讨厌她是一个寡妇。但是她模样还周正,手脚都壮大(与四叔稍有区别,主内的四婶关注点在于做工得不得力),又只是顺着眼,不开一句口(逆来顺受的好奴仆像),很像一个安分耐劳的人,便不管四叔的皱眉,将她留下了(无伤大雅的情况下,能有这样一个没有牵挂不会惹事的好手来做事,还是划算的)。试工期内,她整天的做,似乎闲着就无聊(用忙碌的劳作来充实自己的生活、麻痹自己的精神,用毫无保留的勤快来展现自己的价值),又有力,简直抵得过一个男子,所以第三天就定局(这么好的事情,上哪里去找?夜长梦多,赶紧定下来,迟则生变),每月工钱五百文(看起来多,其实太廉价)。
初到鲁镇的祥林嫂,希望用自己的勤劳证明主家作出了正确的选择,换取自己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权利。
大家都叫她祥林嫂;没问她姓什么(男尊女卑的夫权社会,女人的称呼只是男人的附庸,没有人关心她本人到底是姓什么),但中人是卫家山人,既说是邻居,那大概也就姓卫了(族群聚居的小农经济社会特点)。她不很爱说话,别人问了才回答,答的也不多(性格内向,且言多必失)。直到十几天之后,这才陆续的知道她家里还有严厉的婆婆,一个小叔子,十多岁,能打柴了;她是春天没了丈夫的;他本来也打柴为生(没有其他经济收入,一家人都靠打柴度日,本来过的就是苦日子),比她小十岁:大家所知道的就只是这一点。
由这里的介绍可以知道,祥林嫂就是浙江一带所谓的“等郎媳”。
有一首歌谣这样唱:“二十岁大姐十岁郎,夜夜困觉抱上床,说他夫来年太小,说他儿来不喊娘,等到郎大姐已老,等到开花叶已黄。”
大概祥林嫂的娘家很穷,不然不会狠心将她嫁给他人做“等郎媳”,充当他人干活和生育的工具。祥林嫂嫁到夫家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我们似乎很难猜测,但从祥林嫂本身内向、顺从、吃苦耐劳的性格,结合文中描述她的婆婆为严厉的婆婆来看,可想而知她在夫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祥林嫂不堪虐待,但她更不堪被严厉的婆婆逼着改嫁,成为小叔子的聘礼,终于冒险出逃。祥林嫂的出逃一方面有“生为夫家人,死为夫家鬼”的浓厚封建色彩,另一方面,不幸的祥林嫂似乎凭借这次出逃也表现出了一丝深藏于人性本能中的独立意识。这种无意识的独立目标驱使她勇敢地逃到了鲁镇做工,这是她的第一次反抗。
枷锁?反抗!
日子很快的过去了,她的做工却丝毫没有懈,食物不论,力气是不惜的(暂时做稳了奴隶,对生活的要求很低)。人们都说鲁四老爷家里雇着了女工,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羡慕嫉妒恨)。到年底,扫尘,洗地,杀鸡,宰鹅,彻夜的煮福礼,全是一人担当,竟没有添短工(对四叔四婶而言,真是意外之喜)。然而她反满足,口角边渐渐的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她感到自己作为人的自我存在,而且存在的价值得到某种程度的认同,所以虽然很累但她似乎很满足,口角边渐渐有了笑影,脸上也白胖了。
鲁迅为什么半个字也没有提及祥林嫂在鲁家吃、住等生存条件哪怕有一点点改善?
显然祥林嫂“似乎很满足”、“有了笑影”、“白胖了”的原因与物质待遇无关,是因为“人们都说”她“实在比勤快的男人还勤快”使她感知到自己的存在,是因为与“严厉的婆婆”相比,鲁家、鲁镇对“玩物”残酷的一面远远还未展现出来,祥林嫂在卑微的地位中得到了难得的自我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