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月
文 / 玥白
冬日的夜晚,雪花零落,街上显得寒冷又凄清。
凉落躺在雪地里,奄奄一息。
夜书坐着马车经过那一条静谧的街,忽然车夫急拉了马,停了下来。他掀开帘子,抬眸便看见了躺在马前的那位姑娘。
凉落抬头看向他,眼里带着祈求的光,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求公子收留。”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便晕了过去。
凉落抬头看向他的那一刻,夜书百年不变的脸上有着瞬间迟疑和欣喜。不为别的,只因她那张酷似慕浔的脸。
夜书将她捡了回去,日日悉心照料,试图在她身上找到慕浔的影子。
慕浔,他的妻。
午夜梦回,他每每醒来都是愧疚与难过。慕浔是难产死的,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边关打仗。
塞外的风沙,大漠的孤烟与落日,让他倍感焦急凄凉。他是主帅,万不可离开。
当他终于得胜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长满了青草的坟墓,慕浔就在那个宁静又美丽的地方沉睡。
自此他辞去大将军之职,日日守着她。
他在周围种满了梨树,只因慕浔喜欢梨花。
夜书与慕浔的相识便是因为梨花。
那年的花朝节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慕浔瞒着阿爹偷偷溜了出去玩,街上的小物件精美绝伦,她一路逛着竟迷了路。
走了好半天,慕浔还是没有找到回去的路。索性坐在了梨花树下,呆呆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微风吹起,树上纯白的花瓣应风而落,慕浔被这美丽的景象迷了神。
慕浔起身用手捧着飘落的花瓣,欢喜极了。
夜书骑着马忙着赶回家,忽略了路旁那个娇小的身影。
慕浔沉浸在美景中,回头便看见马向她冲来,一声尖锐的嘶鸣声响起,她手上的花瓣应声掉落。
夜书在最后一刻勒紧了马,他跳下马,将她抚起,急急地问道:“姑娘,没事吧。”挠了挠头,略歉意道:“是在下莽撞了,对不起了姑娘。”
慕浔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愤愤道:“你骑马不能看着点吗?”
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花瓣,不满的开口:“我的花都被你吓没了,你赔我。”
夜书本是带着歉意的,猝不及防被她这副愤怒又可爱样子逗笑了,戏谑的开口:“这花又不是姑娘家的,在下为什么要赔?”他挑眉,揶揄道:“况且这梨花本就是要落在地上的,姑娘这样是否有些蛮不讲理?”
慕浔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索性就耍起赖来,“我不管,反正就是你差点撞了我,害我受到了惊吓。花没了,赏花心情也被你破坏了。总之,你让本姑娘受到了严重的损失。”
慕浔怕他跑了,便拉住夜书的衣袖,气鼓鼓道:“不要妄想着逃跑,本姑娘的花你是赔定了。”
夜书勾唇,讪笑道:“那么姑娘是想要我怎么赔?”
慕浔正愁找不到回去的路,偏头看了看他的马,狡黠的开口:“你知道永安街在哪儿吗?要是你送我去永安街,我就不计较今天的事了,成吗?”她抬眼直直的望着他,少女的脸红润又精致,透着明媚阳光。
夜书有一刻的出神,心虚的敛了眸,淡淡道:“成交。”
时至今日,慕浔当时的神情都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夜书低头苦笑,他如今也只能靠回忆来填补思念,可越想他的心就越发空的慌。
三个月后
天气逐渐变暖,进入了春天。
他种的梨树全都开了花,雪白的一片美极了。
夜书站在树下,手接着落下的花瓣。
他收手,转身。梨花林里出现了他熟悉的脸,漂亮的眸子里带着期待的光芒,“夜书,我酿了几坛桃花酿,你要不要尝尝?”
夜书望向她淡淡一笑,“甚好。”
他拿起酒一饮而尽,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自己醉了,那么他便可将她当成慕浔好好的去弥补他错失的时光。可他却有些恨自己那么清醒,清醒的知道她不是。
喝了许久,凉落仰起微红的脸朝他问道,“夜书,你可喜欢我?”
他眉眼温和,别过了脸,只是淡淡道:“凉落,你喝醉了。”
凉落拉住他,瞳孔里倒映出他俊美的容颜,“难道这几个月里,你没有对我有过一点点的动心么?”
他避开了她的问题,依旧是温柔的话语,“外面风大,我扶你回去吧。”
“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留下我?”凉落几乎是吼出来的,爱而不得最是难过。
他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留下她,她再清楚不过了。
她就是靠着那张脸,她才有让夜书多看她一眼的机会。
她是妖。
她本是他院落里的一颗梨树,那个叫慕浔的女人死后。她亲眼目睹他是怎样的痛不欲生,夜书是大将军,是宁愿流血也不流泪人物,那么高傲矜贵的人竟也落了泪。他时常坐在梨树下,对着她倾诉。
渐渐的她便喜欢上了他,努力的修炼,终于幻化成了人形,特意长了一张和慕浔一模一样的脸。
凉落原以为只要她出现,夜书便会爱上她。可是,她错了。她每日拼命的模仿慕浔,可他知道,她终究不是慕浔。
这几个月里,她努力的在让他喜欢她。可饶是她长了一张和慕浔一模一样的脸,他却还是不为所动。
在他眼里,任凭她怎么模仿也没有她半点的神韵。
她本想放弃的,可是他对她是那么的好,她贪恋着这份不属于她的好,不肯放手。
翌日
山里来了一个道士,到处宣谈讲经。
她知道,道士是冲她来的,那个道士是赫赫有名的除妖师。
果不其然,那个道士找了夜书。
她抬头看了看纯白的花,夜书现在已经知道她是妖了吧,他会不会怕她?会不会讨厌她?她不知道。
没等凉落来的及多想,道士已经出现在了她眼前。他身后跟着的人是夜书,凉落看向他。夜书静静的在一旁,没有留给她一个眼神。
凉落心中了然。
“妖孽,你的死期到了。”道士拿起剑冲她刺了过来,凉落灵巧的翻过身和道士打斗了起来。
呵,她修炼了那么久,岂是一个臭道士就能抹杀的。
过了一刻钟,还是没能分出胜负。
道士拿出了一张沾了血的符,“还好我早有准备,用居士的血祭了符,妖孽这下你是死定了。”
人血祭过的符贴在剑上,对妖的杀伤力极大,她恐怕没有多大的胜算。
凉落抬眸看向他,他仍是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原来他是真的想置她于死地。
凉落被血符压制,法力一时间使不上来。
道士抓住机会一剑刺向她,她看了看夜书失望的闭上了眼,却没有预期的疼痛。
“不要,那是慕浔。”熟悉的声音落入她的耳中,他挡在了她身前,鲜血直流。
夜书像是出于一种身体的本能,在剑指向她的时候就挡了上去。虽然他知道她不是慕浔,可他还是想她平安无事,哪怕她是妖。他不敢说是为了她,他告诉自己救她只是因为她像慕浔。他此生已经对不起慕浔,万不可再一次对不起慕浔。
“居士不要被这妖孽所迷惑了,她不是居士的妻啊。”
他虚弱的声音响起,“道长,放过她吧。她从未做过害人之事,况且,她是世上最像慕浔的人了。”
“求道长放过她,我保证她一定不会作乱害人的。”
原来,他帮她挡剑只是因为她像那个女人,她刚刚傻傻的以为他是为了她,他心里是有她的。
罢了,她今天难逃一劫。既然他不喜欢她,她就帮他吧。帮他让慕浔活过来吧,让他不在那么痛苦的度过余生。
凉落低低的开口:“夜书,不用替我向这个臭道士求情。”
“呵,妖孽,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她冷笑涟涟,在道士惊异的目光下发出绚烂的色彩与夜书融为一体,然后缓缓散去。
她抬眸看向夜书,他眸子里有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再见了,夜书。我不怨你,你一定幸福。
将军府
产婆抱着孩子满脸欢喜,“恭喜夫人,是个小千金啊。”
床上的那个美丽的人儿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带着虚弱的声音,“真好,夜书知道了一定很开心的。”
半月后
“慕浔,我回来了。”他穿着一身铠甲,风尘仆仆的归来,迫不及待的走向她。
带着满心的喜悦,用力抱住了她。
仆人将孩子抱了过来,慕浔接过孩子,眉眼弯弯,“夜书,你看我们的孩子多可爱。她可等你这个父亲好久了,还没有取名字。”
他抬眼不经意的瞟见了院里的那棵梨树,心里涌起莫名的情绪。
眉目温柔,低低的开口:“你喜欢梨花, 冷艳全欺雪,余香乍入衣,孩子就叫冷衣吧。”
慕浔笑得甜甜的,“嗯,这个名字好听。”
她逗了孩子,“衣衣乖,以后长大了要听爹爹的话呀。”
满院的欢声笑语,夜书是幸福的,可世上却无人知那个叫凉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