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觉•自为

迷娘（之一）
歌德
你知道吗，那柠檬花开的地方，
茂密的绿叶中，橙子金黄，
蓝天上送来宜人的和风，
桃金娘静立，月桂梢头高展，
你可知道那地方？
前往，前往，
我愿跟随你，爱人啊，随你前往！

你可知道那所房子，圆柱成行，
厅堂辉煌，居室宽敞明亮，
大理石立像凝望着我：
人们把你怎么了，可怜的姑娘？
你可知道那所房子？
前往，前往，
我愿跟随你，恩人啊，随你前往！

你知道吗，那云径和山冈？
驴儿在雾中觅路前进，
岩洞里有古老龙种的行藏，
危崖欲坠，瀑布奔忙，
你可知道那座山岗？
前往，前往，
我愿跟随你，父亲啊，随你前往！

歌德，德国诗人，剧作家，自然科学家，画过两千七百多幅画，恩格斯称他为“最伟大的德国人”。

《迷娘》创作于1783年之前，后收入歌德的长篇小说《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中，作为小说人物迷娘的唱词。

迷娘是马戏团里一个走钢丝的演员，她不肯听老板安排去表演，后来被主人公威廉•麦斯特赎买，收留在身边。她是一位性格内向，身体瘦弱的少女，却有着谜一样的性格魅力。她出生于意大利，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诱拐到德国，过着饥寒交迫、颠沛流离的生活。她的父亲后来流落街头，以弹琴卖艺为生，后来也被威廉麦斯特收留。迷娘自从遇到迈斯特，便过上了幸福美好的生活，并且强烈地爱上了麦斯特。但是威廉•迈斯特却喜欢女演员费琳娜，费琳娜也在迷娘面前炫耀迈斯特送的花……后来迷娘成长为成熟有魅力的女人，获得了迈斯特的爱。小说中老人与迷娘唱了三首歌，这里选的是米粮歌曲中最脍炙人口的一首，一向被称为德国抒情诗中的一颗明珠。

全诗三节，向威廉表达感情，展现了迷娘心灵轨迹。

你注意到诗中称谓的变化了吗？爱人——恩人——父亲。首先，威廉在迷娘心中是爱人的形象，她爱威廉，可是爱而不得，因为她明明看到威廉在给费琳娜送花，他们两人才是最般配的，迷娘非常妒忌和痛苦，但是她又狂热地迷恋着威廉迈斯特。她幻想着能够以爱人的身份跟着他去柠檬花开的地方，温柔的甜蜜的地方，那是一个属于爱情的江南美地，但是转而发现威廉从来没有把她当恋人，在他眼中，她就是个小不点，他没有办法把她当爱人，迷娘把他当爱人，可是他不是。

第二节，房子坚固而壮美，居室宽敞明亮，这是她原来的生活没有的，以前她总是蜷缩在马戏团的后台。她利用房子表达对稳定家庭港湾的向往。她从第一节浪漫的爱情的幻想，坠入一种温暖的渴求，渴求一个家，这时她的父亲还没有来到她身边，她从小被拐卖，被马戏团收买，所以她心中渴求家的温暖，所以既然做不成爱人，那么恩人啊给我一个家吧，我们一起建立一个家行不行？“人们把你怎么了，可怜的姑娘？”一直以来在马戏团受尽欺凌，她渴望保护，渴望一个怀抱，渴望一个家庭，正因为她心中一直渴望这样的保护和温暖，所以当她浪漫的爱情幻想自己都觉得不现实后就退而求其次，算了，他从来没把我当爱人看，那么好吧，恩人，只要我们在一起生活，我哪怕当他的女仆也可以，第二节体现了她对家庭的温暖渴求。

第三节，骑驴，慢慢走，驴儿象征和平，岩洞、危崖、瀑布这些危险恰恰是契机，在生死与共携手共进的过程中培养感情。她又把他转化为父亲的形象，因为她心里自觉感知到，我是被他赎回的女孩子，他在我身上有恩典，他是我的恩人，我永远只能仰望他，我们的身份永远都是他高高在上，他是赏赐者，而我是受惠者，是被怜悯的人，他赎回我的自由，我们的身份是不对等的，他是主人，而我是女仆，我没有办法获得跟他平等对话的资格，我不是女主人，我只是个女仆而已，最终我还是寄人篱下我不能和他对等，就不能享受真正的幸福。这个家庭的温暖这种港湾只是一种恩赐，不是通过我的努力获得的，所以我要追求一个跟他对等的灵魂，我可以和他平等对话，精神上独立，不再是你买回来的女奴，我要跟你共同战斗，跟你一起去冒险，跟你一起去行走，以及在行走中成长，我要成为你冒险途中一个伙伴，这样我们就可以自由对等，当然我知道我凭什么可以和你一起行走呢？我希望能以女儿的身份，我爱你如同爱父亲，跟你一起前往凶险的地方，为什么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在冒险中完成对自我的体认，一个人什么也不做，就像一只猫咪一样被主人买回来放在温暖的房间里，充其量就是一个宠物，如果她不是女仆，她只能是宠物，她没有办法完成自我的体认，那么只有一条道路，跟他一起去冒险，去创造，去征服，去做点什么，只有在做点什么的过程中才一点一点完成对自我的体认，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我是谁，需要一生解答，需要在往哪里去的过程中才一点一点地认清我是谁。迷娘不愿在温暖的港湾里做女仆或者做宠物。她必须要在往哪里去的过程中确认我是谁，这样才能与他平等地站立。迷娘是有思想的，爱情是不现实的，能和他一起生活也是好的，如果我们做恋人，也可以做父女，我们是战友，一起解决问题，征服障碍，在冒险过程中建立的感情会更加牢固，那是同生共死的感情，创造，行走，奋斗中才可能实现。从幻想到渴求到奋斗前行的追求，最好的爱情应当以什么样的方式获得，迷娘一清二楚。这时她完成了对自我的思考，下面是她的心灵轨迹：

爱情——安定——自由

爱情的甜蜜——家庭的港湾——冒险的快乐

她的心路历程有非常清晰层次。

这是自我觉解、自我建造的过程。

通常理解诗的节奏大抵偏重于外部节奏，其实更重要的是内部节奏。诗歌的内在节奏的

迷娘的情感对自我的体认，渴望去实现自我成长，独立的灵魂，。

爱情里没有应该这个词，没有办法勉强。迷娘努力地追求成长，让威廉看见她，并爱上了她。

当迷娘成长为很有魅力的女子时，威廉吐露了心声：我爱的是你。

所以爱情不要靠乞求，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迷娘努力追求成长，赢得了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