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住（No.624）

半井印痕

第624枚。

石材：壽山石，隨形章，竹節鈕。

印面大小：2.0×2.6cm。

釋文：記不住。

第一，說說“記不住”。

1.记得住。

初中我当英语科代表。英语老师黄小玉小个子，面容姣好，声音动听，英语口语极好，大家都喜欢她。黄老师说明天抽背课文，我想我是英语科代表啊，必须能背啊，所以晚上努努力，背得滚瓜烂熟，第二天老师一说谁来背，我手举得高高的，果然叫了我，我背得真好，中间不带磕巴的，黄老师听着眼睛两弯月，我还发现她似乎还有很小的酒窝。

下课，有个同学问我：你是不是看着书“背”的啊！我背了好久才背了一段多点。

我得意得很，开心的得很。那时候我是“记得住”。

2.不想记。

高中，看了几本杂书，有几本中学生杂志，里面有文章表达对应试教育的不屑，其中说到死记硬背的low，我看进去了——原来背东西，记性好只是最低段位的，我可是要高级的能力的，不背了，我要思考，思考，再思考。

化学老师姓左，中年妇女，瘦削，面色黄中泛些黑气，不讨喜，说话不带笑意，讨要作业如讨债。我们背地里叫她“左冷禅”，她要求背化学方程式，还要听写，我不背，听写一塌糊涂，还沾沾自喜，我是擅长逻辑推理的，这些方程式我推导就好了，背什么背……结果高中化学及格次数屈指可数。

这时候是不想记，初尝恶果——我高三从理科转读文科，结果发现文科历史要背的比化学少不了多少，而且还不允许在主观题里说真话。

3.记不住。

恶习既成，要改，难之又难。

大学四年，杂书过眼就忘，零零碎碎，断章取义的倒挺多，背《离骚》背得辛苦，应付了考试就忘得差不多了，被《琵琶行》《春江花月夜》《长恨歌》……倒不为了应付考试，是为了装一装——你懂的，一张口能来那么几句，很有范儿。可惜目的不纯，基础不牢，过段时间不背就只剩下七零八落的几句话在“零丁洋”里叹“零丁”了。常常记得上句记不起下句，说到了下句偏偏说不上上句。尴尬无比。

一晃四十多了，发现记不住的不止是那几首诗那几篇文章了：

记不住前面几届的学生了——路上碰到以前的一些学生，他们的名字放佛害羞的孩子在，在就要蹦出嘴那一刻又羞怯地躲在牙齿后不肯出来见人，善解人意的娃娃主动跟我说是哪一届哪个娃娃以免我尴尬；喜欢开玩笑的娃娃会装作生气地抱怨：老师，把我都忘了啊！我就是当初最调皮的那个……我心里知道，肯定不是最调皮的那个，最调皮的肯定忘不了……

记不住今天要做的几件事——上完课，坐着休息时就忘了计划里准备做的事，要命的是记不住去看看“备忘录”……等到想起翻看时，这一天已经快结束了。

同事小王是我师弟，小我两岁，头些年常跟我显摆记性多好多好，常常让我不敢开口，这两年突然开始跟我诉苦：记不住！说家中杂事太多，以前记得的事全想不起来了，尤其是那些小说的细节，以前不用想张口就来，现在就如烟似雾，依稀有印象，想要说出来却抓也抓不住了。我心说：我早就如此了，我等你等了几年喽！

记不住也不尽然都是坏事，以后再写写记不住的好处。

第二，刻印。

随形章，石色带紫色，好像听售石者说是月尾紫一类，刀感尚可，细白文也蛮有意思（满白文我并不大会，偶有为之，常常刻得不如意，大概就是所谓“印宗秦汉”的基本功没练好）。

管他呢，刻个“记不住”来记住我的“记不住”。

这个，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