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林荣艳作品:压车

2021-06-09  本文已影响0人  一朵天边的云德州

压车

文/林荣艳

我出生在鲁西北一个平常的小村子里——盐厂村。我们这一地区有个婚嫁习俗,谁家女儿出嫁要有一个小男孩来给压车,所谓压车就是新娘子出嫁那天和新娘坐在一辆车上。自己家没有小男孩,就让亲戚家的小男孩来给压车,亲戚家也没有小男孩,就可以让小女孩给压车了。基本上没有让外人来给压车的。

四十多年前,我五岁,外祖父外祖母从东北回来了,三姨也跟着回来了,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他们,三姨二十多岁了,还没找婆家。安定下家以后,有媒人给三姨说媒,亲事很快定了下来,把三姨给说到离我们村十多里地的大寨子村。三姨的婆家很穷,有兄弟仨,三姨的婆婆和公公早年间离婚了,她的婆婆一个人拉扯仨儿子境况可想而知,而三姨是从东北出生的,东北的冬天奇冷,她还在襁褓中时受了寒,手脚落下了病,有点残疾,三姨夫比三姨大几岁,这门亲事还算般配,就定了下来,定于腊月结婚。那时所有的亲戚中只有我家有小孩,我和妹妹我们两个,有个小表哥名字叫文全,比我大三个月,是二姨家的孩子,因腊月出生,我是次年三月的,所以他大我一岁,我从没见过他,东北那么远,当时交通不方便,他不可能回来了。所以压车的美差自然就落到我头上了。

小孩子为什么都愿意压车呢?这是因为,去压车不但给做一身新衣服,男方家还要给压车的小孩红包,而且还能吃到婚宴上的酒席,能吃到大肉片子。想想都流口水了,还可以向小伙伴们炫耀一下,简直美极了。四十多年前,家家户户都很穷,还在队上干活,一年到头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平时是没有肉吃,也没有新衣服穿的,小孩的天性是嘴馋,爱穿新衣。而压车这桩美事满足了小孩所有的愿望,你说美不美呢?

盼望着,盼望着,每天象盼望过年一样,盼着三姨出嫁的日子到来,娘已给我做了一件红花绿叶的兜兜褂,远方的姑姑也给我寄来了红毛毛的绒线帽,帽子上还有一个绒绒球,戴上可漂亮了,象个少数民族小姑娘。

进了腊月门,大人们忙着给三姨做结婚的铺盖,是四铺四盖,还是两铺两盖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小孩不懂这些,三姨的婆家用红花包袱皮,包了几块布料,娘用这些布料在缝纫机上给三姨做了两身新衣。上衣也不是大红,而是紫红色,这种颜色的衣服除了结婚那天穿,过后还能穿。外祖父让木匠给打制了八仙桌,椅子,还有一个方凳子用来固定结婚的被褥,抬嫁妆的两个人能给抬着。除了镜子,暖壶,脸盆,门帘,再无其它东西。

就在三姨出嫁的头一天,二姨夫带着小表哥从东北赶回来了。大人们依旧在张罗着三姨的婚事。派谁去送嫁,去哪些人。都得提前商定好了,我依旧做着美梦,等待着三姨出嫁的那天快快到来,盼得心焦,快等不及了。

三姨出嫁的日子终于到了,用牛车送嫁。有送嫁的人,有抬嫁妆的人。送嫁的娘家人是我妗子(舅母)送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村子的前道上站满了看姑娘出嫁的乡亲们。我一大早就醒了,早早穿戴整齐,穿上我的花兜兜褂,戴上我的小红帽,美的摇头晃脑,就等着被抱上牛车,去压车。眼看着三姨穿着出嫁的新衣上了车,小表哥也穿上新衣,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也上了车。我拽着小拉车的车盘准备爬上去,娘把我又抱了下来,抱紧了我,牛车开始走了,我急得哇哇大哭,嘴里喊着:“我要去压车!我要去压车!为什么不让我去?”手脚一边乱舞乱抓乱挠,拼命地挣脱了娘的怀抱,又撵了上去,拽着小车车盘不松手,眼泪鼻涕四溅,弄脏了新衣服,顾不了这些了,说什么也不松手,打滴流猴,这时父亲一个箭步走了过来,大声斥责我,抡起巴掌就想搧我,旁边外祖父一把拽住了父亲,喊道:“燕子快跑”!我从小最怕父亲了,自从有一次因为家里叫了木匠干活,中午吃饭时,我嚷着吃肉,被父亲打了一下,就更怕父亲了,父亲看到我拽着送嫁的车不让走,大街上那么多看热闹的,觉的丢人,想结结实实的揍我一顿。被外祖父拦着了,我吓的松开牛车一溜烟跑到村里一户人家了。父亲也不追赶我,气呼呼的回家了。我蹲在墙角下,哭得昏天黑地,麻雀惊得乱飞,冷冷的风,冷冷的泪,灌得我哭不出来了,嗓子都哭哑了,母亲找到我,心疼的落泪,数落着,都怪你二姨夫,说不回来了,等到你三姨结婚又领着文全回来了,让我家燕子去不了受委屈。其实母亲早知道不让我去了,她瞒着我,怕我大哭大闹。可是还是差一点挨上父亲的揍。我哭累了,趴在娘的怀里睡着了。其实可以去两个小孩的,但三姨婆家那么穷,又怎么能拿出双份的红包呢?没这个例子。

送嫁的妗子据说那天中午吃了十一个带尖的钎子馍馍,小表哥皮的象个猴子,用压车的两元红包钱买了把精致的水果刀,一会儿功夫就把小刀跑丢了。让我幸灾乐祸了好一会儿,我忌恨他回来把我压车的美差给搅黄了。

等到比我大九岁的小姨结婚时,我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孩子了,是不可能再去压车了,我弟弟也六岁了,舅家大表弟十岁了,那时已经是八十年代了,我弟弟和大表弟去压车了,小姨婆家给他俩每人十五元钱。他俩就乖乖的下车了,如果抓着嫁妆的钥匙不松手,还可以多给钱的。总之比小表哥给三姨压车时强了很多。

童年早已远去了,童年没能压车的遗憾却深深地烙在了我幼小的心灵,我恨小表哥抢了我的好事,恨父亲为这事差点打上我。其实不怪小表哥,也不怪父亲,要恨就恨那个贫穷的年代,和当时重男轻女的习俗。幼小的孩子怎能和陋习相抗衡呢?

如今人们生活富裕了,观念也变了,男孩女孩都一样。甚至有很多家庭更愿要女孩。再不会出现压车不让女孩去的陈规陋习了。

我弟弟结婚时,就是我5岁的女儿,和5岁的外甥压车做的花童。活泼可爱的女儿在她舅舅婚礼上出尽了风头,总抢新娘子的镜头。引得人们哈哈大笑,人们说象我小时候一模一样,我姑姑叫她小燕子。我看的眼睛里溢出喜悦的泪花。

我娘给他俩每人一个一百元的大红包。 

女儿圆了我童年的梦,弥补了我儿时的遗憾。我感谢我生活在了这个富裕美好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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