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金婚(08)

2018-01-04  本文已影响24人  e182e9d721ea

文/胡静

08 皮包公司

“嗳,和你商量个事吧?”

“嗯,啥事还用和我商量?咱家大小事不都你说了算?!”

铁军她妈一边拾掇碗筷一边回应。

“宦忠(化名)下海单干了,叫‘海鹏供销经理部’,二旦、三旦弟兄俩都已经过去和他干了,昨天他也叫我和他一起干,你说去还是不去?”

这几个人都是我的发小,从小一个巷子上下住着,没事就会往一起凑,关系处得很是不错。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万一他这公司开不住,你再把工作也丢了,这一家老小的生活靠我这点工资可就艰难了!”

铁军她妈虽然是老师,可是八十年代的老师工资和现在比可是差距太大了。每月也就三四十块钱,好在那个时候物价低廉,也都还能过得去。

“现在国家搞改革开放了,允许少部分人先富起来,所以可以办理‘停薪留职’。我是这么打算的,我想先申请办理上一年,看看情况,他答应每月给我300元工资,比起我那五六十来可是翻了不少。要是真能兑现,我就跟着他干,不行的话,我一年到期了就老老实实回去上我的班。你看如何?”

“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试试吧,成不成总得去闯闯也就死心了,省的留下遗憾!”

就这样,我办理了一年停薪留职去了“海鹏经理部”。那一年是85年。

七八年邓小平同志提出中国改革开放势在必行,七九年十二月就正式试行。人们纷纷放弃“鸡肋”去坐时代的弄潮儿。

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公司如雨后春笋般的一“夜”之间冒出不知多少。

改革初期,举国上下也都是在摸索中前进,任何制度都不会无懈可击,总会衍生出缝隙可钻。

所以,在那几年中,买空卖空的“皮包公司”就应运而生了。

这些“皮包公司”适应了当时短缺经济条件下人们急于获得货源的心理,将二手、三手信息再“倒”出去而从中获利,他们在交易中其实只起了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并不承担任何责任,所以最怕两端的客户在交易前见面;因此这种公司被形象地称为了“皮包公司”。

我停职后加入的公司其实就是一家“皮包公司”。只是当时还没有“皮包公司”这一说法,这是后来人们通过这种买空卖空的特殊的交易方式给起的这个别致的名字——皮包公司。

我加入“海鹏”后,宦忠就让我负责跑业务。但是两件事看下来,我就觉得苗头不对,坚持着干了三个月,就再也不想干下去了。

这头一件事就是“羊毛大战”。

那一年正赶上了“羊毛大战”,全国羊毛紧缺的厉害,我们这里另外一个业务员得到一个信息,商都县(乌兰察布的一个县)一个地毯厂需要羊毛做地毯,我们几次商都联系,终于将这笔“买卖”联系成功了。

商都地毯厂的厂长在后来一次我们前去恰谈时终于给带了一张16万的汇票。

汇票到手了,“海鹏”才开始联系羊毛,终于联系到了一家外贸公司,我和老周负责去验货。

因为都是朋友引荐,认为货应该没问题,验货时我们就数了数包数,并未随机拉开一包抽查,装车就给商都地毯厂送了过去。

结果对方一验货,我们都傻眼 了。

说的是好羊毛,拆包一看,哪里有羊身上的毛,全都羊头羊脚上剪下的碎毛、杂毛。

这还不算严重,更为严重的是就这些成色极差的‘羊毛’里还掺和着大量的糖水砂土,粘成一撮一撮,根本就不能用!

“这是羊毛吗?!别说做地毯了,就是擀个毡也不行!”

负责人生气了,当时就嚷嚷着要退货退款。

我们俩个作为中间人,十分的尴尬,只好许诺回来后和我们这边的总负责人联系看看怎么办。

结果我们这“头儿”根本是个不靠谱的主。那16万汇票还没到手呢,就被另一家“钢筋盘条”买家走后门冻结了。

那年羊毛紧缺,钢筋也紧缺,但是我们这“头儿”是什么买卖都敢揽,只要你敢给钱,估计你让我买个火车头的事也敢答应。

有一家河南的买家,需要钢筋盘条,他上嘴唇下嘴唇一碰,这货仿佛就在眼前了!那个时候的人防范心理不强,很容易信任别人。很痛快的就把钱打到了账户上。

人家买钢筋盘条的钱到帐后,他没办法联系到钢筋,就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天的拖着。

每天派头十足,带着这帮人早晨红星的饭店吃稍麦,中午二宫的西湖(西湖是个多年的老店了,现在西湖还在,装璜的更加精致有档次了。)下馆子。红火的就是帐上的那点钱。

等这家买方发现货是到不了手了,急着想撤钱的时候,已经被挥霍的所剩无几了。

后来这个河南的买家索性就常驻包头,天天去“海鹏”报道,一有啥消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这不,听说有16万的汇票,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先冻结了再和我们对话。

最后,这16万还没见到影子,中途就落入了他人之手。

现在再说商都地毯厂的事情。

16万是没了,商都的钱没办法归还,刚好有之前不知怎样积存下的一批板材和油漆,直接用那些货顶了那16万。

至于外贸,也涉嫌欺诈,不敢太过声张,吃了哑巴亏,最后不了了之。

我在那里呆了三个月,眼见他做的不是正路道的生意,工资也一直拖欠着开不了,赶快溜之大吉了,合计着还是回去以老为实的上我的班吧。

这种靠吹牛行骗赚钱的活我还真做不了,我一辈子谨小慎微的,可不想做违法的事。

我这哥们儿后来结局不是很好。活得年长了真的就开始相信因果了。他的恶果其实就是他自己酿成的。

就在我及时撤出的两三个后,他的一个朋友急用钱,有一张2万元的支票不好取现,让他帮忙,他果然做到了。

但是,这两万却进入了他自己的腰包。

他带着两万跑去山西开煤矿,在山西“流浪”了一年多,煤矿没开采成,钱也赔了个净光。辗转又回到了包头。

那个被他卷走两万的朋友知道他回来,走后门拜托郊区(现在的九原区)拘留所将他拘留了起来。

我不是很懂法律,好像拘留是有时限的,超过15天就违规了,所以,半个月后,拘留所的人“押”着他到处找人筹集这两万的欠款。

当时是87年,家家也都过着紧巴巴的日子,没有太多积蓄。我们有能力的多出点,没能力的少出点,帮他筹到8000元。

我又托一个东河公安局的朋友去帮着协调协调,看能不能减点儿,运气很好,说和的减免成了8000元。

但是,到了真正缴钱的时候,又出现了状况,其中一个答应筹2000的朋友变卦了,说现钱没有,只有积压下的一批青红丝。

我们再次跑去协商,但是这次怎么沟通也没有办法让对方再让步了。

其实想想就可知道,如果用烟酒顶钱还情有可原,用一些吃不能卖又不好卖的青红丝顶钱,肯定是行不通的!

尽管如此,拘留所还是把他放了出来,这次连跟着的人都取消了,只让他自己出来想办法筹些钱回去消案。

我们这些前头答应过帮他的人也都还作数,但差下的那两千元让他很为难。

那一天他回去他后来再娶的女人家里,张口让她给拿2000元,但是换来的是一顿臭骂。

那个他为了她和结发妻子闹离婚的女人,那个他让她吃香喝辣过上贵夫人生活的女人,那个给她生了一个孩子的女人,在他最需要她帮助的时候把他推到了绝望的边缘。

他甚至不知道,因为他和她的婚变,他和前妻的两个女儿都因为缺少管教、缺少家庭温暖变成了不良少女。

大女儿最后成了“瘾君子”,二女儿被拐卖到河北偏僻贫穷的一个小村庄里,每天被人看管着过日子。

直到94年生了孩子后,才带着那个河北农村的老公回来投奔她的父亲,想在包头讨个生活,但是听到的却是她爸卧轨自杀的消息。

宦忠就是在被他继妻骂了之后彻底绝望了。

他从拘留所出来的那几天暂住在三旦家。那天三旦打麻将回来后就看到了他的留言:

“我走了,我们再也不要相见了!”

三旦总感觉有点不妙。

第二天中午,家里突然来了几位穿警服的人:

“请问你是不是张三旦?”

“我是,请问你们是哪里?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是铁路公安局,你的朋友李宦忠卧轨自杀了。我们从他的口袋里找到了他的暂时释放证,联系了郊区拘留所,那里有你和另一位朋友的地址,所以我们就来通知你了,你们看能不能帮他善后?!”

其实,他开公司的时候,也没少遇到过风浪,十几万二十几万的官司也遇到过,那个坐在老板椅上一脸无赖的豪言:“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人最后因为两万元,不对,是两千元自己要了自己的命。

他过不去的坎不一定真是钱,也许是对人性的绝望!“

“哀莫过于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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