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的那些事（五）
说是“穷翰林”，其实大多数是翰林们的自嘲，虽然翰林们穷，但没人敢看不起他们，原因就是他们的前途和发财机会是完全有保障的。
翰林们穷主要原因是没有差事，也就是前面说的没有财权和事权。一旦有了差事，发财简直是分分钟钟的事。翰林们常见的发财途径就是到各省去当学政，做乡试的主考，这类官也是惯例给翰林们留着的。利用考试致富，一直是科举中的潜规则，相沿多年。比如学台去各县去考录秀才，按惯例由县里提供费用和补给，学台走之前需要县官出具具结——就是证明，证明该学台分毫不取；然后呢，学台就可以把所有物品一扫而光收为己用。要是不出这个证明呢，县官哪天丢了官可别怪人没提醒了。
满人翰林春台光着屁股出京去“典试福建”，回来的路上买了一个美妾，“美貌能诗”，羡煞旁人。曾国藩出差去了一趟四川当主考，挣了几千两银子，还托人给湖南老家带了一笔钱——就这样还被人屡次夸赞清廉。廉与不廉，差别就在于廉是有选择的收钱，不廉的是想方设法收钱。由此可见翰林们穷只是暂时的，缺的只是机会。
不过这点小财，对于很多翰林来说完全是小事一桩，因为翰林更重要的是政治上有无比优越的地位。作为文学侍从，翰林们经常有机会见到皇帝，收到天子的各种赏赐，这是很多人一辈子也享受不到的待遇。同时翰林们还有不少特殊待遇，例如清制文职五品以下不能挂数珠，三品以上才能穿貂；翰林们不再此限制内，七品有钱就可搞这么套行头。前面说过翰林们大多都穷，买不起貂怎么办？这个问题解决起来很简单，猫皮染染和貂皮也差不多，价格也是翰林们能接受的，这种“貂服”别名叫做“翰林貂”。翰林们死后也有一个一般官员享受不到的殊荣，死后谥号可以谥“文”。按照谥法规定官至大学士和翰林授职的人，按惯例可以谥“文”——但是没有翰林经历，想当大学士？
总提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现代人没兴趣，估计翰林们也一肚子意见，就说点实在的。前面提到的京察，考核一等者加级记名备外用，有优先的升官权力。对于翰林来说，京察一等可以外放道台、知府一类的职务，从七品编修、检讨一步跨到四品道府，还是很有吸引力的，况且升官也比其他出身的官员要容易很多——这就是为什么大家抢着进翰林院过苦日子的原因之一。
翰林大考虽然让人难受，但是如果考得不错，可以直接授从四品侍读学士，从七品跳到四品，绝对是平步青云；有机会亲近皇帝，如果得到赏识，直接放个外地学台什么的也不错。前面提到过的李绂、张集馨都是这方面的成功案例。
如果说得到皇帝青睐具有偶然性，那么制度上可是有切切实实保障的。清从明制，吏部礼部两部的尚书侍郎是翰林的专缺；康熙年间定下了翰林官补京堂的定例，所谓京堂就是都察院、通政司、詹事府、国子监、大理寺、光禄寺、鸿胪寺等衙门的堂官；科道官员，也就是纪检监察官员，按例是翰林官优先；雍正年间为了解决翰林院人才积压严重的问题，又有了新政策：学问好才具练达的可以去当科道官或者吏部的干活，长于吏治的编检可以做道府官；更不用说其他专门为翰林学士们准备的职位了：各地学台，各种主考等等。詹事府本来是陪太子读书的衙门，满清入关只有康熙立过太子，所以詹事府基本是个摆设衙门，即便如此也没有被裁撤——按乾隆的话说就是方便安排翰林学士迁转。
说了这么多翰林学士享受的待遇，那么他们做事到底如何呢？应该说是不尽如人意。通过我们之前的描述，大伙也能感觉出来翰林院更类似一个学术顾问机构，而不是行政机构：它需要官员有比较好的学问修养，而不是行政经验；对人员的选拔，更多的是通过组织写诗文的考试，而不是实际政绩。所以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翰林院的官员更像是现在高校的教授，虽然有比较多的知识积累，比较高的行政级别待遇——教授基本享受厅级待遇，副教授享受县处级待遇，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所有的人能够胜任一切事务。
在明末，翰林院的文章就成了十大可笑之一；而清朝也流传着类似的说法，所谓“光禄寺茶汤，太医院药方，神乐观祈禳，武库司刀枪，营缮司作场，养济院衣粮，教坊司婆娘，都察院宪纲，国子监学堂，翰林院文章”。各种说法不太一样，但是翰林院的文章总是跑不了得。
在明代，翰林院这种培养学术人才的方式来培养政治接班人就被人所诟病了。因为翰林院的人除了诗文，对政事一无所知，没有任何繁琐事务衙门的从政经历，没有基层工作经验。这群知识精英培养仅仅是“其教也以诗文，其选也以诗文，而无他事”，与宋代宰相必起于州县的做法完全不同，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群书呆子。有人评价说晚明的宰执大臣们，说是“廉贪尽有区别，无用则大体相同”。
清代则对翰林更多的是看中在士林中的地位，也就是学术地位，能在中央政治上发挥作用其实能有所建树的并不多，这与清代皇帝有心防范不无关系，当然与翰林院政治地位不断衰落也有关系。翰林优待的多体现在大学士、汉尚书非翰林不用上，其他并没有太特殊的地方；道光年间比较突出也就是多用翰林官出身的人做封疆大吏，效果怎么样难以评价。最重要的是清代权力中心在军机处，军机大臣由皇帝任命，是否是翰林并不重要；军机章京是通过考试选拔，翰林出身的很少。政治上有所作为能数得上的翰林，基本上就是曾国藩、李鸿章等寥寥几人而已。
注：翰林院系列主要参考杨果先生的《中国翰林制度研究》及邸永君先生的《清代翰林制度》两书写成，特此说明并致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