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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爱情不是坟墓,我们算什么

2017-12-16  本文已影响98人  江蓠子
地上有个很大的坑,白仪拉着我,让我别跳。我说为啥,她说,没有为啥。

这条路蜿蜒了百八十里,在小镇的河流旁边栖身而亡,回声一遍遍喊着,没有违章,没有违章...

01

隔壁的刘二又娶了个媳妇,我随了点份子钱,去喝了趟喜酒。

我和刘二是打小穿一条裤子的兄弟,我跟他说,甚能免了我随份子。

他说,滚。

刘二算是镇子里结婚早的,那时好像才十八岁模样,就把村花娶走了。

刘二的丈人是出了名的地主,土地改革以前,是家里富得流油的主儿,后来文革刚开始的时候,被几个汉子绑走给关牢里活活饿死了。

而那年,刘二媳妇才刚出生。

去年文革结束了,毛主席和周总理也走了。毛主席走的那会儿我记不得了,就记着周总理当时那十里长街纷纷下雪,全镇人都守着收音机哭。

喝喜酒的时候我特意问了问刘二,这媳妇怎样,刘二悄么凑到我耳根子旁边,说了句,

“你没瞅着这屁股那么大么,指定能生儿子!”

我撇撇嘴,低头嗑着瓜子。

“别嗑啦!这瓜子可贵咧!”

刘二拍了拍桌子。

02

“宝子,你看人家刘二都娶着媳妇了,咱也得赶紧啊。”

炕上,我爹点着水烟,噗噗地吐出一句话。

“着什么急!”我用丝瓜瓤刷着锅,往里屋不屑地喊。

“行行行,不急不急,你就等着好闺女都被猪拱了得了。”

我没说话。

我娘两年以前死了,也死在文革时候。因为和村花她爹,也就是刘二以前那个丈人偷情,被双双一起打死了。

当时这事儿闹得全镇都知道,我爹却一句话没说,自个用全部积蓄给我娘立了个碑。

“宝子啊,你得知道,婚姻它不是个坟墓,不是个坟墓啊!”

水烟吧嗒吧嗒响,炕上传来我爹的声音。

我也不是不想女人,只是我觉得这年纪还不适合结婚。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盼着儿子闺女长到十七八,然后可以嫁娶,热热闹闹办喜事。

我爹也这么想。

我娘出事那年我成天跟我爹说,婚姻就是个坟墓,把我娘给埋里头了。

我爹却直说,婚姻它不是个坟墓,不是个坟墓呐!

“宝子,等你到我这年纪就明白啦。”

水烟还是吧嗒吧嗒响,我把丝瓜瓤往锅里一扔。

03

我没上过几年学,家境也不算好,也没姑娘看得上。

1979年的时候,我刚好二十,跟着刘二一起去棉纺厂做工。

“好你个金宝,这都是娘们干的活,你带我来干哈?”一开始到工厂门口的时候,刘二拽着我衣服,差点给我呲一顿。

“咳,这不是厂子里发粮票布票多嘛,你不来,那就回去种地得了。”

“嘁!”刘二嗤了一声。

后来在两个月以内,刘二就成了厂子里的纺工好手。

那时候还没开始记公分赚钱,我就一直在厂子里做工。刘二和我一个工间,闲聊的时候,就讲着他媳妇是多么体贴。

“宝子,不是我说你,你真该成家啦!”

“哪有姑娘能看上我。”我头也没抬。

“哎,你向前看啊。”

刘二就随口一说,我还真的抬头往前一看。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就似中了毒一般。

眼前是个带着布帽子的姑娘,个子很矮,看上去很机灵,也不说话,在那儿不急不慢地踏着缝纫机。

刘二把手往我眼前晃了晃,然后踹了我一脚。

“你小子,神魂颠倒啦?”

我做了个回踹他的动作,又低头接着做手头的活儿。

......

“哎,你说那个戴布帽的姑娘叫啥名?”

过了一会儿,我悄悄问刘二。

“宝子,这种妞儿咱看看就行了,不是咱能驾驭了的。”

“咋了?”我一脸不解。

“这妞儿是从土匪窝里跑出来的,少说也比你大个两三岁,被那些个土匪糟蹋的,还指不定有没有什么病呢!”

刘二的声音在我耳朵旁边直响,我抬头看着眼前那个戴着布帽子的姑娘。

“她...的名字是啥?”

“哎,我都告诉你......”

“快说!”

“我也不知道。”

“我操你妈的!”

我踹了刘二一脚。

04

后来我还是打听到了那姑娘的名字,叫白仪。

不过人人都说,白仪不是什么好姑娘,能少沾惹就少沾惹。

我偏不信这个邪。

我第一次跟白仪搭上话是在从工厂回家的路上。

白仪骑着自行车,歪歪扭扭地在路上往前。

我跑过去,说了句。

“闺女!我看你不太会骑车啊,用不用我带你?”

白仪理都没理我,接着歪歪扭扭地往前。

我使劲往前跑,她使劲往前骑。

后来她摔倒了,直接压在我身上。

“重...重...”我憋出两个字来。

“嘁!”白仪撇着嘴爬起来,又骑上车走了。

我在那个沾满泥土的路上,望着她歪歪扭扭的身影。

刘二实在拗不过我,答应了帮我把白仪搞到手。

“宝子啊,你就是笨,为什么村花能跟着我,你不晓得?”

我摇摇头。

“那是因为,我每天,都跑到地里,踮着脚给她摘苹果。”刘二凑过来,小声的说。

我瞅瞅刘二的矮个子,说:

“你这身高的确得踮脚。”

“你给我正经点!”刘二说着就要来踹我。

“但是这个苹果,能代表个啥?”

“心意啊!傻子!你天天给她送东西,她起码也会感动啊。”

“但是为什么要送苹果...”

“这个不是主要的!”

刘二差点就要掐死我。

“你也可以送梨。”

过了一会儿,刘二慢慢吐出这句话。

05

于是我每天都给白仪送梨。

“白仪!”我闲着没事就朝她喊。

“干嘛!”她头也不回。

“没事,就是喊一声清清嗓子。”

刘二在旁边狠狠拽了一下我胳膊,说:

“你小子是不是傻?”

我“嘁”一声。

我爹说,婚姻不是个坟墓,即使我娘埋在了里头,它也不是个坟墓。

我以前不懂,遇到白仪以后就懂了。

我爹还说啊,他遇见我娘的时候,也是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姑娘,就觉得不管怎么地都得后半生和她一起过了。

真爱来的时候,你不会管她屁股大不大,能不能生儿子,是她就行。

是她就行。

我总是给白仪送梨,每天都摘一个递给她,时间久了,白仪就直接接过来啃了。

“宝子,进展不错啊!”刘二跟我说。

“嘿嘿,那是那是。”

后来白仪慢慢就答应了我送她回家,那时候,我就在路上很慢的骑着车,她在我背后轻轻扯着我衣角。

有时候我会故意一停,她就那么一下子靠在我背上,那火热的胸膛紧紧贴着我。

“哎!你这人真是!”她在后面小声说。

我笑了笑,没管她,然后一路接着蹬着脚蹬。

“白仪!”我突然叫了一声。

“干啥?”她在后面戳了我一下。

“没事,就是喊你声,清清嗓子。”

她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 ,她也突然喊我名字:

“金宝!”

“干啥?”

“没事,就是喊你声,清清嗓子。”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却能体会到她狡黠的模样。

我骑着车,慢慢的,就希望这时间也能慢些。

06

“爹,我想结婚了。”

我对炕上点着烟的爹说。

“咳咳咳咳咳....”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咯,咱宝子也要结婚了?”

“咋...咋地?”我有点忸怩,玩着丝瓜瓤。

“哪家姑娘啊?”

“白家,白仪。”

“咳咳咳咳咳咳.....”

我能感到我爹咳得更厉害了。

“不行!”

“为啥子!”

“那姑娘以前被糟蹋过,不干净。”我爹说。

“我不管!我就要她!”

那时候的我冥顽痴傻,倔得像头驴。

“那你别后悔。”

“我打包票!保证不后悔!”我几乎在喊。

在破旧的屋子里,我似乎听见我爹喃喃自语。

当年,我和你妈,也是这么过来的...

看来注定...命运也会遗传啊...

07

刘二媳妇生娃了,是个胖小子。

刘二又拽着我去喝酒,又管我要了点喜钱。

我看着他媳妇抱着孩子出来,突然就想起了白仪水灵的脸蛋来。

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忙着种地攒工分,白仪也是。

我跟白仪说,我想娶你。

白仪说,不行。

我说为啥。

她说,没有为啥。

后来白仪跟我说,她已经没了清白。

“我不管这些的!”我看着她的眼睛。

“但是人家会说...”

“咱们不管他们好不好,有我呢。”

白仪看着我就开始哭,靠在我怀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那天,我和白仪在她家里的炕上,用肉体交换了誓言。

那时候我摸到白仪的背,发现上面尽是些疤痕,我们做完的时候她开始哭,她说,那些都是被土匪打的。

我把她抱在怀里,说: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

那时我没管什么地久天长,就想着能日日夜夜看着她的模样。

但自从那天以后,白仪就走了。

杳无音信。

她和我做爱的时候,在我耳边说过一句话。

“对不起,我还是不能害了你...”

我那时没懂,现在懂了。

婚姻确确实实是个坟墓,不仅会埋了我娘,还会埋了我和白仪。

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没想过以后,却发现我们压根也没有以后。

“我和你结了婚,旁人的口水会淹死我们...”

又是白仪的声音,在我耳边晃着,弯曲着。我心里有一栋很高很高的平房,建在大路中央,他们说,这个建筑,已经违章。

该拆掉了。该拆掉了。

我就那么一步一步往前走,不敢回头去看那栋平房的残骸。

它真的没有违章......

08

我再一次和刘二喝酒的时候,已经开始改革开放了。

“宝子,你说你怎么还不娶媳妇?”刘二把我盘子里的瓜子往他盘子里抓,边抓边对我说。

我愣了下,没说话。

“你小子,还想着那个白仪呢?”

一杯酒下肚,火辣辣的,我喉咙里直发烫,还带点苦涩,说不出话来。

“我跟你讲,那种娘们就像匹野马,你想拿绳子捆着,没门儿!”

我又喝了一杯。

“而且你这马,还是被老些人骑过的,也不怕人家议论...”

我又喝了一杯,狠狠把杯子掷到桌子上。

刘二没说话。

半晌,我问了句:

“你说,这真的是个坟墓吗?”

刘二撇了下嘴,摇了摇头。

“不是?”

“不,我不知道。”

他低头开始嗑瓜子。

我一杯一杯喝着酒,就觉得肚子里也开始火辣辣的,慢慢到心脏,都是锥心的疼。

恍惚之中,就觉得头一阵嗡嗡响。

身后好像有人喊我的名字。

“干啥啊!”我把杯子一扔,往后一瞧。

“没事,就是喊你一声,清清嗓子。”

“你...”

我刚想骂几句,却一愣。

眼前一个姑娘站在不远的地方,头上带着个用布做的帽子,看起来眼熟得很。

我迷糊地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个梨子递给她:

“要么?”

她一手接过,直接开始啃起来。

“哟,这不是那个谁...”

刘二在后头想说什么,被我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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