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帆齐微刊|小姑走了，喔喔奶糖便不甜了

小时候家里很穷，交个学费，都得东拼西凑，更别提家里有闲钱买零食了。

第一次见喔喔奶糖，是在一个朋友的家里。她家比较有钱，零食多的需要同老鼠分享，才不至于过了保质期扔掉。有天我去她家玩，她像往常一样的拉开一个个小抽屉，给我看她的零食，可是却一样都不给我吃。她顺势拿起一颗喔喔奶糖，在嘴里有滋有味的嚼了起来，还把糖纸折成一朵花，送给了我。

喔喔奶糖图片

那时候我五岁，还不认识喔喔两个字，但我认识糖纸上的那头大公鸡。

我一次吃喔喔奶糖，是小姑买给我的。

小姑是一个特别简单善良的人，从医学院毕业之后不久，经人介绍，认识了李涛，涉世未深、又比较单纯的小姑，没过多久，就在李涛家人的催促下，匆匆和自己不甚了解的李涛结婚了。

李涛家开有一家诊所，本来是他和他爸两人经营的，生意倒还凑合。小姑和李涛结婚后，有了名牌大学毕业的医学生小姑的加入，诊所的生意空前的好了起来，十里八乡的人，都赶到小姑家的诊所去看病，她们家自然就赚了不少钱。

小姑本来就待我们十分的好，有了钱，自然不会亏待我们，每次回娘家，给我们这些小孩，都是大包大包的零食往家里带。

小姑家距我们家不远，她一般两周左右回一次娘家。我六岁的那个夏天，我们盼了一个月，都没见小姑回家，小姑中途给我们打过几次电话，说她去省里面的医院进修去了，从省里面回来就回家，我们也没多想。

有天，小姑给我们打电话，告诉大家她隔天回家，她说省会城市的好吃的多，问小孩子们都想要吃什么，回家时给我们带。小姑的小侄儿小侄女们，齐刷刷地在电话前站成一排，激动地向小姑汇报自己想要的零食，轮到我的时候，我告诉小姑，我想要一种糖，糖纸上画着一只大公鸡。

小姑回家了，给我带了糖纸上画着一只大公鸡的奶糖，小姑告诉我，她叫喔喔奶糖。我沉浸在奶糖的甜美滋味中，根本没有留意小姑脸上和胳膊上的伤，也没去想为什么小姑的口腔溃疡会那么严重。

我隐约听到小姑告诉家人，她前段时间中暑晕倒了，从台阶上摔下去，磕破了皮肤。小姑一向总是报喜不报忧，且和李涛在我们面前，表现的相当和睦，所以我们都没多想。

后来小姑还是按照两周一次的频率回家，并且每次回家，都会给我带喔喔奶糖，每次吃着奶糖，我都为有那么宠我的小姑而感到十分的得意。

九岁那年的那个夏天，我是在小姑家度过的，我每天就傻傻地和小姑三岁的女儿玩，其他事都没留意。对于有些事情，我也不是很懂。

在小姑家的那段时间，李涛基本不着家，偶尔回来，在家里翻箱倒柜的搜刮到钱之后，就又匆匆地走了。

有天，小姑的诊所来了一伙凶神恶煞的男人，他们说李涛赌博输了很多钱，被逼债，然后就向他们借了高利贷还赌债，现在他们找不到李涛人了，如果他们今天拿不到钱，就把诊所给砸了。李涛他爸陪着笑，给了那伙人一些钱，将他们暂时打发走了。

讨债的人走后，小姑情绪低落，关了诊所的门，带着我和妹妹去了河边洗衣服。从姑姑家到河边要走一条不长的小路，小路两旁稀稀拉拉分散着一些人家，我们从一个寡妇家门前经过的时候，她家屋子里传出了李涛说话的声音，姑姑的女儿听出了是她爸爸的声音，兴匆匆的叫起了爸爸，姑姑没说话，抱起妹妹快步走了。我们到河边之后，我和妹妹在一旁玩，姑姑边洗衣服边揉眼睛，但是姑姑告诉我，她的眼睛里进了沙子。

快开学的时候，我准备回家了，姑姑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和好几包喔喔奶糖。姑姑告诉我，回去之后，不要告诉家里人李涛经常不在家的事，我嚼着喔喔奶糖，开心的答应了。

回家两天之后，李涛打来电话，告诉我们，姑姑喝药了，正在县医院抢救。家人们驱车三小时，赶到县医院，医生表示，姑姑已多器官衰竭，他们已尽力了。家人们守在已没有意识的姑姑的身旁，眼睁睁看着她咽了气。

将小姑送上山的那天，我穿着小姑给买的新衣服，我趴在棺材旁，低声告诉小姑，我的衣服很漂亮，可是小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理我，我想可能是我的声音太小，所以她没听到。

我们将小姑少的可怜的遗物带回了家，里面有一个日记本，仔细翻阅之后，我们才了解了小姑在李涛家过得非人生活。

李涛结婚没多久，就脱下了自己的伪装，暴露了狼人本性。他沉溺于赌博，小姑只要阻止她，他便会向小姑动粗。而那个小寡妇，其实和李涛眉来眼去已久。

那年小姑一个月没回娘家，并不是去了省里的医院进修，而是因为李涛要把家里仅有的一点钱拿去赌博，小姑说了他几句，他气急败坏，就将小姑暴打了一顿，还将小姑的口腔抓的好久都无法进食。小姑怕家人担心，没有告诉我们这些事，一个人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恢复的差不多了，才回娘家。

小姑去世一周年的时候，我们打算去看看小姑，碰巧遇到了李涛，他殷切的邀请我们去他家。他像往常一样，给我们做了一大桌菜，待我们像小姑在世时一样的客气友好。我们走的时候，李涛给了我一包喔喔奶糖，我不情不愿的将它随意的塞在兜里，而不是像小姑给我时，迫不及待地将他们塞进嘴里。

连我喜欢吃喔喔奶糖这么小的事李涛都知道，更加充分的证明了他是一个心思十分缜密的优秀演员，这也是我们没有看出小姑婚姻破绽的重要原因。

在李涛家吃完饭，我们去看小姑。美丽的小姑躺在一个大土包下，土包上面杂草丛生。我掏出兜里的喔喔奶糖，把糖纸扔在地上，我清楚地看到糖纸上的大公鸡哭了。我把糖塞进嘴里，想让她给我一丝甜，结果在糖入嘴的那一刻，整个身体变得愈加的苦涩。我想，小姑曾经将大把大把的药片吞进身体的时候，应该更苦吧！

在回家的路上，我将李涛给我的喔喔奶糖狠狠地扔出了车窗外。小姑最后一次给我的喔喔奶糖，还被我藏在家里面的抽屉里，我不能将李涛给我的奶糖带回家，不能让两人的奶糖见面，就像我不希望小姑这辈子会遇见李涛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