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无计可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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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打开实验室的门,一道刺眼的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直射了进来,整个走廊瞬间光芒万丈的。
该是下班的时间了。
萍第一个走出实验室,急急地融入那一道光芒里,消失在拐角的楼梯上。她的心思早已飞到收发室那一方堆满各种信件的小桌子上。
每天下班时,萍第一个目标就是一楼楼门口的那个收发室。她飞快地扒拉着那一叠厚厚的信件,眼睛快速地从白色的、咖啡色的信封上滑过,然后快速而准确地拿起一封带着红蓝道道边缘的信封,冲收发室的李阿姨嫣然一笑:“阿姨,我拿走了啊。”
萍攥着信,骑上停在门口的自行车,十分钟就回到了宿舍,同宿舍的小狄还没有下班回来。她在自己的小书桌旁坐下,拿出小剪刀,小心奕奕地抽出信笺。此刻,一直洋溢在萍脸上的笑意陡然凝固了:怎么不是粉色的信纸呢?展开的普通的信纸上也只有三五行的文字。
萍:
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开口,但我却不得不跟你说,你忘了我吧,忘了我们曾经的过去吧,我不值得。
你值得更好的男孩来爱你,我会祝福你的。
宇
1995.9.20
萍拿着信笺的手微微抖动着,泪水不觉已盈满眼眶。她不相信她的宇会这样毫无征兆地离她而去,明明说好了,国庆假期她就去北京找他的。为了节约火车上的三十多个小时,为了能和他多呆一些时间,她都找人帮忙订好了飞机票,足足花了她一个多月的工资呢。
宇,他到底怎么了?萍百思不得其解。
【一】
萍和宇是北京上研究生时的师兄妹,萍报到时是宇接的她。
记得,那天在北京站的晨光中,第一眼见到导师派来接她的宇时,萍就有一种怦然心动一眼万年的感觉。沐浴在晨光中的宇,高高帅帅的,一脸的阳光,倜傥俊朗,玉树临风的样子,帅极了。
接下来的两三年,实验室朝夕相处,宇是导师指派的项目实验室的学生主管,萍是宇的得力助手。那年,宇的毕业论文有一组数据似乎有问题,急需实验进一步验证。他们只能通宵在实验室夜战。萍买来夜宵,准备好小抱枕,俩人轮流守着那套实验装置,一次次调整配方量,最终得到近乎完美的数据。
这两年来,萍的周到体贴、知性温婉也令宇深深地着迷,他们水到渠成地成了大家公认的一对璧人。
毕业那年,因为成绩优秀,加上导师的引荐,宇成功地留在了学校。但比宇晚一年毕业的萍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本已答应要签约的一所市属二本高校,临时毁约,说是非博士不签。萍也知道,肯定是有人顶了她的名额,那个年代,高校并未扩招,硕士已属稀缺人才,进高校很普遍。
最后,萍匆忙之中,只能签了家乡某高校,回到了南方某城,在某高校新成立的中心实验室工作。临走,和宇相约,两年后萍考博回到北京,两人就结婚。
两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在两个相爱的年轻人眼里,时间不是问题,空间也不可能是问题。尽管,当时的通讯手段很不发达,打电话非常不方便。但能被时空阻隔的就不是爱情。
两年的时间里,他们用鸿雁传书的方式谱写着浪漫的爱情故事。他们一般以航空信来回,并相约用一种当时并不多见的浅粉色信笺来增加“两地书”的浪漫情调。他们想,他日重逢,亦可自然装订成册,待到耄耋之年,就一起坐在摇椅上,慢慢地回忆这段浪漫深情的两地岁月。
但两年后的1995年,萍考博失败。不知是工作太辛苦,还是两地情牵扯太多精力,反正萍初试就被刷了下来。
萍来不及抱怨,必须重整旗鼓,一边继续在原单位工作,准备来年再战,一边继续着“两地书”的日子。
可是,宇竟然提出要分手?仅仅才两年的时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二】
萍和单位请了一周的假,托朋友将国庆的机票改签到9月23日,也没有通知宇,直接飞去了北京。
到北京已是傍晚时分。萍打车去了自己的母校,也是宇工作的学校。
一进校门,只见两边梧桐掩映着的昏黄的路灯下,三三两两的老师、同学匆匆地穿梭往来;右手边梧桐树后的小花园里,双双对对的情侣相拥着亲昵地小声交谈着。
萍陡然想起,自己和宇也曾是此处的常客。记得花园深处的那把长椅上,宇第一次吻她。缠绵缱绻,情到深处的宇,居然还抬头睁着迷离的双眼,问:“我想亲你,可以吗?”
几年后的今天,萍想起这一幕,心里还不免生出一番谦谦君子的感慨。
萍直接去了宇的单身宿舍。铁将军把门,宇不在,同宿舍的刘老师也不在。
萍知道宿舍旁边的那片小树林里有一张长椅,她想在那儿等等宇。
刚到树林边缘,就听见一男一女的对话。男的说:“你先去吧,等我把这边的事弄踏实了,明年肯定去找你。”女声回道:“我爸已经又争取到一个名额,最晚年底你就可以过去找我了。”
萍正欲回避,突然觉得那男声好熟悉,低沉而纯厚的男中音,应该是宇吧?她忍不住又留了下来。
“那可能还合适吧。我这儿的这个课题到时候也差不多结题了,然后再处理一下我自己的私事,就可以了无牵挂地找你去了。”
“你不是给她写信了吗?干吗还这么没完没了的?”
萍确认男声肯定是宇,她不能再听下去了。她快步离开,去学校招待所订了间房,思忖着,接下来自己还要去见宇吗?那个女声是谁?她说她爸又争取了一个名额?是新任系主任白教授的女儿?听说白主任的女儿正好今年硕士毕业,要去纽约大学读博士呢,系里公派的,宇有一封信里提到这事,还羡慕人家有一个好父亲呢,一个公派名额非她莫属了。
应该就是白主任的女儿。那,宇是怎么回事?不行,我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去弄清楚状况。
这样想着,萍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宇的宿舍门前。里边亮着灯,宇应该是回来了。
萍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宇同宿舍的刘老师。刘老师是认识萍的,当年宇和萍在学校并驾齐驱时,刘老师是新分到系里来的青年教师。
刘老师看见是萍,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说:“你怎么来了?宇知道吗?”萍回道:“他不知道,我出差顺便过来看看。”刘老师说:“那你住哪儿?我不知道他今晚回不回来,要是他回来,我让他去找你?”萍不解道:“他不回来?”刘老师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打圆场:“偶尔的,也许在实验室?”看萍打算要去实验室找,刘老师说:“你大老远地过来,也累了吧?要不,你先回招待所歇会,我帮你去找找,然后让他去找你。”
那天晚上快十一点半时,宇终于到招待所来了。一见了萍,宇就埋怨道:“你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过来了?”
萍冲口而出:“我说了,你就能放下主任的千金去机场接我?”
宇一时语塞,心想,她怎么知道白灵的?难道小刘和她说了什么?不管了,反正她终究是要知道的。于是,说:“我刚刚是和白灵在一起,她马上就要走了,国庆后就走,我去问问白主任多争取的那个名额什么时候能下来。”
萍一切都明白了:“你打算和她一起远走高飞?名额下来了?一封信就这样把我打发了?你当我是什么?”萍连珠炮似地发问,不自觉地,已是满脸泪水,声音哽咽得都说不下去了。她打开自己带来的那个大旅行袋,一边哭泣着一边往外掏那些红蓝花边的信,一把一把地把它们拋向空中。那翻舞着的红蓝道道,就像一块块巨石,正一下一下地撞击着萍的心,萍似乎看见自己的血正“汩汩”地往外冒着,她无力地瘫倒在床边的地板上。
宇赶紧俯身过去,温柔地用手擦着萍总也流不尽的眼泪,哽咽道:“我也不想这样,我是爱你的,但我实在没办法,白灵她怀孕了……”
萍慢慢地冷静下来。
她推开宇,自己擦干眼泪,定定地看着宇,说:“你说她怀孕了?原来你们早就在一起了?”说着,又从地上抓起一把信扔向宇,吼道:“你给我滚,滚到她那里去……”
看着疯了一般的萍,宇只能暂时退出房间。临走,他尴尬地说了句:“那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三】
其实,那些翻飞着的红蓝道道,又何尝不撕裂着宇的心呢?萍没能留在北京,他也觉得是自己太无能。本来当时的系主任答应帮忙去斡旋一下,看看还有没有机会。但系主任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一纸调令给派往外地筹建分校了。随后,系里从外校新调来一个白姓主任。宇作为年轻的业务能力超强的后备力量,被白主任亲自选为“内阁助手”。彼时,白主任的女儿白灵正在系里读研二,且正好和宇在一个课题组。
和萍分开后,宇也是一直坚信,两年后,萍一定能考回本校读博。原来他们的导师张老师虽然不带博士生,但推荐了系里相关专业的冯教授,而且,宇也得到冯教授、白主任的承诺,只要萍过线肯定录取。可没想到,萍竟然没过初试线。
另一边呢,白灵一直默默地倾慕着宇,但也知道他的女朋友正努力要考回学校,她一开始并没有什么非份之想。白灵是系主任之女,但聪明好学,热爱自己的专业,就是为人有些张扬、跋扈。
宇本来就是个玉树临风人见人爱的倜傥小生,平时也比较会“来事”,是白主任的得力助手,经常出入主任家,和白灵又同在一个课题组,接触多了,白灵对宇真的有些动心了,但当时宇的感情都在萍那里。系里都知道,宇一周会给萍寄去两三封信,同时,也会每周有两三封的回信,而且都用的航空信。有时,大家调侃宇:你们哪有那么多话要说的,是不是连什么时候洗澡、上床都要汇报?每当此时,宇总是微微笑着,很认真地回道:“我们还真是有说不完的话,等她过来了,我们当面说给你们听啊。”
1995年春节过后,硕博研究生初试成绩公布,萍居然没过初试线。萍自己伤心过后也只能暗下决心更努力地去复习,准备第二年再战。而最失望最难过的可能要算宇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耐心再等一年了。他觉得,自己在这边都给她铺好路了,她怎么能初试都过不了呢?他知道,系里有一个公派留学的名额,他也没去争,因为他知道他要在这里等着萍。当然,他也知道,他去争也不一定争得过白灵。白灵本身业务能力挺过硬的,又是系主任的千金,只要她想去,那名额肯定就是她的了。
争不争是一回事,想不想又是另一回事了,宇的心里其实是很想出去镀镀金的。那个年代,国门刚打开不久,出国留学的机会并不多,何况还是公派。
有一次,实验室只剩下宇和白灵时,宇随意地问起:“你出国留学的事定了吧?”白灵道:“应该差不多了,等我答辩完就该办手续了。”宇说:“那得祝贺你呀,哪天请你吃饭庆祝一下。”白灵点头答应:“行,我下周就该答辩了,等完了,我请各位老师、同学吧。”
白灵看出,宇的落寞和不甘是写在脸上的。
那年5月初,北京黄沙漫天的春天已悄然隐去,代之而来的该是烂漫而热烈的夏。白灵的毕业答辩毫无悬念地过了,接下来她就只剩下一门心思地办理出国留学的相关手续了。
5月中旬的一天,白灵履行诺言,请老师和同学们在校外的一家中档餐厅就餐庆祝,出席的有白灵同届毕业的5位硕士同学,外加白灵实验室的两位年轻老师,即宇及其同宿舍的刘老师,一共8人,算不上正式,也就是同学老师的一次聚餐。
临近结束时,白灵问起宇关于萍的情况,宇苦笑:“还能怎样,继续等着呗。”言语间的无奈显而易见。然后,宇开始闷头喝起酒来。旁边的刘老师看不过去,说:“林宇,你注意点,还有这么多学生在呢。”白灵悄悄示意刘老师:别管他,让他喝。其他几位同学见状,纷纷告辞离席,最后只剩下白灵自己陪着两位年轻的老师喝酒。
刘老师知道白灵一直对林宇倾慕有加,也知道宇的正牌女友进京失利。当时也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他随即亦声称有事需要处理,离开了。餐厅的小包间里就剩下白灵和林宇对酌了。
酒后的白灵抱着已喝得八九不离十的宇,倾诉着自己这些年来对宇的仰慕和暗恋,她捧着宇棱角分明的俊朗的脸,问:“你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我?就一点点?”满脸绯红的宇竟然用一个热烈的吻回答了白灵……
老套却又经久不衰的一幕必然上演,已喝得跌跌撞撞的二人结完账直接去了隔壁的宾馆休息。
从那以后,宇和白灵的关系变得有些扑朔迷离,公开场合似乎都有些避着对方。尽管宇和萍的通信依然保持着正常的节奏,但宇也不再当着同事们的面说起萍,拿了信都是回到宿舍才看。
暑假期间,宇只修了两周的假,回老家看望父母,然后陪了萍五六天,就声称课题组催着结题,要回学校做实验。萍本打算陪着他一起回京,他做实验,她继续复习。但宇说:“刘老师也在忙着实验呢,你去了还得住招待所,再说,我又没功夫管你。”宇让萍安心地呆在自己学校好好复习。
宇回到学校,确实是忙于课题实验。有一天,白灵突然来实验室找他,说是给他帮帮忙。实际上呢,她是来试探宇的。她知道,宇还是很想出国的。她假装不经意地提起,自己大概十月份差不多就可以走了。宇祝贺道:“那恭喜你呀!”接着,重重地叹了口气:“唉,我就只能这么耗着了。”白灵听出了其中的不甘与无奈,道:“你也想出去?”宇想也不想地冲口而出:“你这不废话吗,有机会谁不想出去?”
白灵知道了宇的想法,回家就找她父亲,向父亲坦承,自己喜欢林宇,要和林宇一起出去,请父亲想办法再申请一个名额。白灵想的是,只要宇有些喜欢自己,只要宇能和自己一起出国,远离萍,她就能让宇爱上自己,和自己结婚。
白主任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似乎真的是爱上了林宇。他想,林宇确实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业务能力强,情商也高,虽说是有个女朋友,但毕竟没结婚,还两地分着。他也有意要成全女儿,让他们一起出国是个不错的主意,他再弄一个留学或者访学的名额也并不难。
为此,白主任还找林宇谈过,当然仅就出国留学一事征求林宇本人的意见。主任单独给他申请的留学名额,宇肯定是不能也不想推脱呀,其背后的意思,宇自然也是明白的。
这之后,林宇和白灵的关系渐渐明朗化了,白灵经常陪着宇在实验室呆着,时不常地通宵夜战。
9月中旬的一天,白灵突然告诉宇,她怀孕了。本来呢,宇一直没敢告诉萍,只是以实验时间太紧为由,不再及时地给萍回信了,萍似乎也没有过多怀疑。这次,看来是不得不和萍摊牌了。
于是,在白灵的催促下,宇给萍寄去了那封分手的航空信。
【四】
萍独自蜷缩在学校的小招待所里,抽抽咽咽了好长时间,觉得累极了也乏极了,和衣爬上床,却又辗转难眠,空落落的心却突然澄彻清明起来。她想,明天再和宇好好谈谈,另一个出国名额不是还没有最后定吗?而白灵马上就要走了。这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又何止山阻水隔呢?对了,白灵怀孕了?怀孕还怎么出去呢,她应该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的。萍甚至想,她要先找白灵谈谈,求她看在宇和自己五年多不离不弃的感情上,放开宇……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有敲门声。萍张张嘴,挣扎着,使劲想起身去开门,却怎么也动不了,似乎无形中有一双手牢牢地把她按在床上。
宇敲了好一会门,不见动静,担心萍会出什么意外。他找来服务员,打开了萍的房间。那些带着红蓝道道的信封仍然不动声色地躺在地板上,床上的萍仍在扭曲挣扎着。宇叫了两声,只见萍微微翕动着嘴唇。
服务员帮忙叫来了救护车。
到了医院,折腾了一下,萍倒是醒了,听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太虚弱,昏迷了。大夫开了一大堆的检查单,又是验血验尿的。
一会,一位女医生把宇叫过来,问:“你是她丈夫吗?她怀孕了你不知道?都两个多月了。”没等宇回话,大夫接着数落:“女人怀孕了,要让她吃好喝好,她这显然是没好好吃东西呀,血色素这么低。你去办手续吧,先住几天院再说。”
宇一时愣了,拿着医生写的一堆纸条,往缴费处走去。怎么能这么巧呢,居然两个女人都怀孕了?前几天刚刚做好白灵的工作,正打算这两天带她去人流呢,这又来一个?
他当然也是清楚的,萍怀孕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暑假去萍的单位看她时,萍同宿舍的小狄正好回老家了,他和萍基本上把那间小小的单身宿舍变成了蜜月洞房。萍考博失败,自觉对宇有一种愧疚,对宇的撩拨怀着一种献身般的壮烈,基本予求予给。
激情过后,该承担的责任也是躲不掉的。宇按医生的吩咐,把萍安顿在了医院里,随后去买了好些萍爱吃的零食,又去附近的餐厅帮萍订了份饭菜送到医院,让萍无论如何要吃点,又安抚了几句,说是学校下午还有课,晚上再过来看她。
萍看着宇送来的饭菜,才想起来自己昨天一天,除了飞机上的一顿便餐,是滴水未进呀,怪不得会晕倒呢。她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她想,她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留下来,一定要和宇好好谈谈。
傍晚,宇带着些看病人的营养品过来了,他也需要和萍好好谈谈。萍吃了些东西,打了一瓶点滴,看起来已经不那么苍白了。经护士允许,宇扶着萍来到住院部的小花园里。刚在长椅上坐下,萍就开了口,“我要生下这个孩子,不管你娶不娶我。”
宇低着头,沉吟良久,“你听我说,我出国的事系里已经定下来了,最晚元旦后得过去。你知道,我不可能临阵脱逃的。”
萍明白,宇仍在以自己的前途要挟她,她直截了当地说:“你的意思是,你只能选择她?”
宇仍是顾左右而言他:“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但你相信我,……”宇说不下去了,他也是真的不想伤她太深吧?
萍气极了,吼着:“那你走吧,从此以后,我的死活跟你没有任何关系。”起身就要回病房。
也许,起身有点急,萍左右摇晃着。宇赶紧上前搀着她,搂着她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宇说:“是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也不想这样的。萍,你就原谅我吧,下辈子,下辈子我一定老老实实做你的男人。”
萍瑟缩在宇的怀里,任宇的手胡乱地在她的脸上擦抹着,泣不成声,“你就一点都不在乎我们四五年的感情?你就真的忍心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然后,仰着小脸,看着宇,求他“不要扔下我,好吗?你出国,我等你,带着我们的孩子等你,等你回来娶我,不管什么时候。”
宇缓慢地摇着头,“别傻了,等一个你永远也等不到的人。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和他生活厮守一辈子,而是要看着他幸福。我要你幸福,知道吗?把孩子做掉,去找一个爱你的人好好生活吧。”
仿佛,宇劝说的不是他自己要抛弃的爱人,而是在劝慰着一个被别人抛弃的老朋友。
萍默然地摇了摇头,心想着,没有了你,我哪来的幸福?她知道,宇是怎么都留不住了,尽管她也明白,宇还是爱她的,但她仍是留不住他,但孩子,她可以留住。
于是,她说:“送我回病房吧,你走吧。”
第二天,宇再来医院看萍时,萍已独自办理了出院手续,登上了离京的火车。她要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接下来的人生。
萍利用没休完的假,回了趟老家。虽然父母早已不在,但哥哥嫂子那里还是要通报一下的。她告诉哥哥嫂子,她和宇结婚了,宇马上要出国,所以没有陪她回来。然后她独自去周边的城市旅行了一圈,国庆节后回到学校,告诉同事们,她结婚了,老公出国执行特殊任务去了。
“结婚”后的萍性情大变。除了上班,她整天就自己在宿舍呆着,也不再考博了,而是突然迷上了李清照的词,在“此情无计可消除”的慨叹中默默等待着孩子的降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