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系牛枙坡【民间叙事】 _1_

前言
人生,生活,如水乳似的交融,总是融和在一起,也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般。
一个创作者的文学作品,是生活在他头脑里的反映,是他人生历程的写照,但是很难分得清楚,他所写的,究竟是谁与谁的人生故事?
可有一点是常识:凡作品,皆源自生活,却又必定经过作者的思考,进行了艺术上的加工。为叙述方便,作者往往会用第一人称。
凡写过作品的人,不都用过这种方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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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上世纪50年代前后,曾经发生在九洲江畔的故事。岁月轮转,沧海桑田,时间虽然淡化了许多事儿,可那人性的善良和温暖,却如一瓮密封日久的糯米甜酒,愈久愈清甜,愈久愈醇香,让人无法忘怀。
牛枙坡,是的,那条村子过去是叫牛枙坡。或许,那地理环境宛似牛枙吧,那朴实的乡民,便据形起意,叫它牛枙坡。
后来呢,大约过了近三十年后,欣逢盛世,民间讲究盛世修谱,便在族谱中,将它改为银鈪坡了,此是后话。我要讲的,依然是牛枙坡的故事。
牛枙坡是一条小小的村子,才十余户人家。十几座坭砖瓦屋,被夹在九洲江西畔一望无际的田野之中。据老一辈人说,那原本是某大户人家的田头屋,只是因为时代的变迁,久而久之,沧海桑田,便形成了一条自然村。
牛枙坡的东面,是下山牌村,两村隔江相望,鸡犬相闻,人们也时有来往。
我的故乡叫坡脊,座落于九洲江中游的西岸,要是与东岸的大垌岭村联袂,北至垌滨石碑,南至黄坭田,看上去这一带环形皆山,实际上就是一个小盆地,纵横约数十公里。当然,要是与四川呀,柴达木呀等大盆地相比,人家那里是江河湖海,我们这里呢,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清水潭。
在九洲江流域,我们那一带,有坡地,有水田,也算得上是沃野,田畴辽阔,地势平坦,除九洲江外,尚有纵横交错的大小溪流、丹竹坑、排灌渠道,星罗棋布的埌、塘,是远近闻名,名符其实的鱼米之乡,本当物富民康。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村中近千户人家,家家住的都是红砖瓦屋,只有大小高低之分,不会象别的村庄,有人住红砖瓦屋,有人居坭砖瓦舍,差别悬殊。
说来你也许不太相信,我们那一房人家,称作三家屋的祖先,竟在护领山的西侧,用红砖约90万块,建起一座城堡似的当铺,南北向的墙体,就长达60米,那雄伟的大致状况,便可想而知。
上世纪1880年左右,一个在外任过千总的宗亲前辈,还曾在村场的北侧田垌,建起一座城池,以防贼匪。
然而,老话说:几好的草地都有瘦牛。那时候,我那正当小学校长的父亲,因为受一位朋友的诱惑,想发大财,带走家中所有积蓄,连我外祖父母给我母亲的私己钱,都被他一掠而空,同那朋友前往东兴、越南那边做什么生意,以至一去不返,渺无音讯,至使家道中落。母亲带着我们四兄妹,家庭生活就特别的困难。

我们兄妹4个高低佛,大哥才10岁,随我那在城里当教师的叔读书。二哥8岁,我6岁,细妹就更小了。
那时候,刚刚实现耕者有其田。我们家的土地,单靠母亲一个人耕种,那肯定是忙不过来的。何况,我们家缺乏耕牛农具呢。不耕田,又吃什么呢?
好在,我外公昔日曾经在两广交界的石角、盘龙之间,经营过一家铸锅厂,父子两携手拼搏,又凡事皆能商量,亲历亲为,有了相当的经济实力,自然也给我们家,帮补一些钱粮。
每铸好一批牛一锅,牛二锅,加上一些锅子,就用稻草结结实实的包装好,装船,沿九洲江顺流而下,运至古镇安铺,放在由我三舅父负责经营的日杂店里,逐日销售。
我三舅父来往于石角和安铺之间时,曾经到过我们家。我依稀记得的一点,就是他身材高大,却又十分温和,老爱用他的大巴掌,轻抚我的小光头,让我感觉痒痒的,咭咭嘎嘎笑个不停。
有一次,我和我的二哥,两兄弟争一把熟胶枪,也就是一个木杈子,捆绑了一条熟胶带,随地捡起石子,都可以射雀子的,就是书上说的弹弓罢。
自古以来,都是大欺小,我哪是二哥的对手?抢不过他,我便在地上打滚,又哭又闹,恰好被我三舅父看见,他无论怎么哄我,弹弓未回到我的手里,我都不会收声。
我那鬼精灵的二哥,拿着那把弹弓,早和他那些年龄相仿的小伙伴们,跑到护领山打雀子去了。还不知道他怎么蹦哒,怎么笑呢,还会理我么?
我母亲正在院子里忙碌,往两扇拆下来的旧门板上涂抹浆糊,张贴些旧布,以备纳鞋底用,没有工夫管我,只是时不时的传进来一两声温和的劝慰,什么阿弟呀,别哭哈,等阿妈去大平圩卖了风帽,头包,背带,就买簸箕炊给你吃,要不,人家担甘蔗来,我就给你买糖胶。
母亲一边说,一边忙碌,再怎么说,都是些想劝我收声的话,我信么?你不叫二哥给我弹弓,我就是哭,就是闹。我也听广柱哥讲过,什么刘皇叔哭荆州,哭到鲁肃心软的故事。我早就学会了这一手,你劝得我收声么?
我正在一边哭闹,一边偷偷的得意时,正坐在客厅的荔枝木椅上,一边翻着一卷旧书,一边嘬嘬地品着什么鬼茶的三舅父,腾地站了起来,大声斥责我道:你这个长哦婆,还哭?影响我连书都读不进了。老虎不发威,你以为是猫,是吧?
这一霸王声,吓得我屁滚尿流,赶紧爬起来,冲出院子,去扯我母亲的衣角。我母亲不但不生气,一边干活还一边对屋里叫,说三哥,他还小,你别那么大声,吓着他。
我三舅父笑道:阿凤,你也别宠他,宠惯了,你今后就更苦。他就那么一说,也不见他出来,我的胆子又大了。松开扯母亲衣角的小手,悄悄的到大门角,往厅里偷偷的瞄了一眼,三舅父依然端坐在荔枝木椅上,静静地读他的旧书。(此节完,下节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