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旧案

子夜时分的含经堂隔间内，逐风垂手而立，早已习惯了扑面而来的茶盏碎片。青瓷在脚边迸裂的脆响，与四年来每个夜晚如出一辙。

"四年！整整四年！"子悠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狰狞的黑点，"活生生的人从宫里走出去投海，身中剧毒，你们却连个水花都查不出来？！"

逐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头儿，那两个经手放行出宫的女官……我们找到时，一个吊死在房梁上，另一个……。"他盯着地上茶盏的碎片，"连人带屋子烧成了焦炭。"

子悠突然掐住逐风的手腕，暴起的青筋在苍白皮肤下如同蠕动的蚯蚓："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

"不是没线索……。"逐风忍着手腕的疼痛低声道，"是有人总在我们之前，把每根线头都掐断了。"他咽了口唾沫，"而且……宋昭的旧部牵扯其中。自宋大人死后，他手下的人走的走，散的散，不是暴毙就是失踪……。"话到此处突然噤声，仿佛暗处有利刃抵住咽喉。

子悠猛地将案上文书扫落在地，纸页如雪片般纷飞："别同我说这些托词！"他一把攥住逐风的前襟，眼底烧着暗火，"活生生的人在宫禁之内消失，你们却连半点蛛丝马迹都摸不着——。"他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刀刃般的寒意，"四年前的案子，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逐风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上博古架。架上的青瓷瓶晃了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宋昭的人——。"子悠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但凡活着还剩一口气，都给我找出来。"他忽然抓起案头的镇纸，玉石在掌心硌出深红的印子，"若真是宋昭的手笔……。"他喉间溢出一声冷笑："我便将他从陵墓里挖出来，挫骨扬灰。"

逐风的面色倏地灰败下去。他望着眼前这个眼窝深陷的男人——如今被执念熬得形销骨立。四年前那场变故后，神官长的魂灵就像被野火燎过的荒原，寸草不生。

逐风失魂落魄的出了那隔间，不料垂着脑袋一头撞上了同子悠一样人高马大的尉迟峰。

逐风忙向他行了礼。

自宋昭离世后，朝中便派他来接了宋昭的位子。

尉迟峰粗粝的掌心重重拍在逐风肩上："又挨训了？"铠甲随着动作发出铿锵声响，"里头那位，火气还没消透？"

逐风勉强扯出个笑，匆匆拱手退下。尉迟峰也不在意，抬脚便踹开了隔间的雕花门。

"好家伙——"他望着满地碎瓷挑眉，"三更天了还在这儿演'碎碎平安'呢？"铁靴碾过青瓷碎片，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子悠背对着他站在窗前，衣袖上的金线蟒纹在月光下微微发亮："看完了？"

"多亏你师妹那手绝活。"尉迟峰转动着肩膀，锁子甲哗啦作响，"老子这陈年旧伤，她三针下去——"突然噤声，盯着子悠肩胛骨在锦衣下凸起的轮廓，"你又几天没睡？"

子悠低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棂："有用就好。"

尉迟峰忽然咧开嘴，露出个痞气十足的笑："跟你报备个事儿——。"他拇指蹭了蹭鼻尖，"那医馆我还得多去几趟，这伤啊...没个十次八次好不利索。"铠甲随着他舒展的动作哗啦作响，"真是个好地方，去了就不想走。"

子悠踩着碎瓷踱回案前，闻言指尖一顿："这是..."抬起眼皮打量尉迟峰泛着油光的络腮胡，"被什么...绊住脚了？"他突然眯起眼，"该不会又瞧上羲合了？"

"嘿嘿……。"尉迟峰突然吐出舌头做了个鬼脸，三十来岁的汉子竟显出几分少年痞气。"头儿英明——"他故意拉长声调，"不过嘛...你只猜对一半儿。"

尉迟峰被子悠这么一打量，忽然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自言自语道：“不对，我得剃了，不然显老。怪不得站在你身边，那些女官都不用正眼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