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等你老了我不会养你

“昨天晚上还很好睡”

又到了新生入学季，络绎不绝的新面孔进入大学校园，迎新场面可谓是人声鼎沸。这里的新面孔，不只是新生，还有新生家长们。

携家带口般的阵仗，年似一年。因为各种原因露宿户外的家长们，也一如当初我爸在我的宿舍楼下过夜一般。

那年九月，我爸带着我，我带着憧憬与陌生踏上求学路。买不到卧铺，在人潮拥挤的硬座车厢里挨过了一整晚。千里迢迢，我只觉一路疲惫，可我爸却显得格外精神。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也是我和我爸一起出的第一个远门。一路上，我爸对我说了很多，就像考前突击培训一样，从为人处世到祖国山河，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这个不苟言笑的亲爸，居然有这么多的阅历。放在以前，我们是连饭桌上的家常闲话都屈指可数的父女。

到大学的当晚，因为宾馆住房紧张和随意抬高的价格，我爸送我到宿舍后，丢了一句“住的地方我有办法”就离开了，第二天大早我再问及的时候，才知道我爸昨晚就是住在我宿舍楼下的凉亭里。

“我问超市要了张大纸皮，铺在地上就可以睡了，昨天晚上还有很多学生家长和我一样睡在这里哦！”

难怪，难怪昨晚离开我宿舍时我爸要把随身携带的现金、身份证等等全放我这，只带了件外套。

“睡那里不是很凉，容易感冒啊，而且蚊子应该很多怎么会好睡。”我说着，把头转向另一边，闷声不再说话。

“昨天晚上还很好睡，好几个家长坐一起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爸笑着，一副小朋友找到了玩伴的兴奋劲儿。

我第一次觉得我爸很可爱，可爱到我借口上厕所偷偷抹眼泪。

老爸，等你老了我不会养你

“等你老了，我不会养你”

大概很少人知道，小时候我曾经暗自发誓过不会为我爸养老。

我爸年轻时是个急性子，不仅不顾家，还爱赌。严重的一次，要债的人追到家里，还是亲戚帮着还了钱。那时候的我妈，带着年纪尚小的我和妹妹艰难度日。吵架，是家常便饭。

印象最深的两次吵架，一次，站在我妈身边的我被挥来的棍子打到。还有一次，我被快要烧开的水溅到头顶。可是尽管如此，我爸也只是凶了一句，“你干什么在这边！”

要不是我妈心软放不下我们姐妹俩，现在的我还不知道是在哪浪迹天涯。只是，我妈就这样隐忍着，一咬牙就坚持了大半辈子。

可我恨透了我爸，咬牙切齿地恨。恨他吵架时的面目狰狞，恨他自私无情。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孩拥有无限宠爱，而我，就像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在我的印象里，爸爸这个角色，对我亲亲抱抱举高高的亲昵不存在，参赛获奖考了满分的褒奖夸赞也不存在。可是别人家的爸爸，为什么不是这样的？为什么我们家，不能像邻居家一样，饭后一家其乐融融地聊天散步？

我一心想要快点长大，想要逃离这个家，无数次暗暗发誓，“等你老了我不会养你”。

后来，爸妈吵架的次数少了，生活条件也慢慢变好。大概是从我读高中开始，一家人闲话家常的时候多了起来，欢笑声里，久违的幸福感爆棚。我爸开始关心起我们的学习，开始变得细心温和起来，交流多了，隔膜就少了。那句决绝的誓言，像风一样，渐渐忘了、散了。

“已经很好了”，我常常在想起幼时经历的时候庆幸道。得到已经不容易，那就好好珍惜吧。其实我爸，也不是什么坏人，这些年养家糊口不容易，他不也从来没放弃？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老爸，等你老了我不会养你

老爸，等你老了，我养你

送我进大学的第二天，我爸返程回家。我要送，他不让，说是麻烦。站在宿舍楼下目送着我爸离开，他一直没回头，边走边看校园两旁的风景，带着笑意。

后来和我妈提起，我打趣说我爸不走心，不回头看我只顾看风景。我妈却说，因为这辈子可能就这一次了。

听罢我楞了一会，才发现我妈说的是真理。是啊，异地求学，我爸可不就这一次来我学校的机会吗。他要好好看看这个自家孩子将要学习生活四年的地方啊。

回想这四年大学生活，寒来暑往的接送我爸从不缺席。最后一次送我去车站的路上，坐在我爸车后的我，看见了安全帽也挡不住的白发。望着那几缕于风中凌乱而起的碎发，丝丝如针扎。我爸终究是老了，变成了老爸。这么多年，那个曾经几度想要逃离的家，现在平淡又温馨啊。

我知道，不管今后我到哪，那个硬是要送我到车站的老爸，那个总是被我用“我自己可以”拒绝的老爸，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在车站等我、送我。

无以为报。

那么，老爸，等你老了，让我来养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