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人一生,总有各样的路要走。
路,遂印上了人的酸与甜、欢与悲、离与合。那些宽的、窄的、平的、陡的、长的、短的、直的、弯的、明的、暗的……每一条,都承载了行者纷冗的感喟和心事,每一段,都具有着深永的意味和内涵。
路最潇洒的路,在古时。古時的路哟,你只须肩一个简便的行囊,携一壶村酿的浊酒,便能踏上诗意的行旅,来一次天涯的漂泊。若饿了,路旁小店中啃个烧饼,便来了力气;若累了,卧块山石上歇息片时,就有了精神。无论几多漫长,总不乏诗意与期待;无论几多荒凉,总还有山水和夕阳。那时的路,只要站着望去,就是一首关于风尘、关于远方和关于浪漫的诗歌,引诱着不安分的游子去谱成自己梦想的歌谣。李太白去了,吟成了辉耀大唐的风骚;徐霞客去了,踏出了一种生命的风流。
路最快乐的路,在童年。还记得那条通往小河边的路吗?你曾多少次赤着膀子,光了脚丫,在上面来回的奔跑;又曾多少次,扛着鱼竿兴冲冲而去,却失落落而归?还记得那条通向山坡上的吗?在那里,你曾和那头早已不在了的温驯的黄牛,度过了多少无忧无虑的朝夕。你还记得沿途各种野花的名字,还有路口的那棵核桃树,每年秋天,必要缀满累累的果实,等着你去采取。现在回想起来,哪一条不是充满欢笑?哪一段不是载满乐趣?可是无情的流光哟,无论你多强烈地拒斥长大,还是催着你月月年年的向前赶去,不由分说地要在你心里蒙上成人世界的无奈和悲凉。或于飞红万点的暮春,或在冷雨敲窗的秋晚,在满怀的愁情中,你脑海里不禁地闪出从前那些单纯的快乐,想重历一番时,已早非当时的年纪了。
路最沉重的路,是回家。当初离家时,看着通向远方的大道,心情满是兴奋和期许,以为终于可以挥别这个熟悉得令人生厌的地方,去轰轰烈烈鲜衣怒马闯一回大千世界走一趟红尘之旅。然后一年年过去,才发现灯红酒绿只是黄粱一梦,尘尘刹刹无外世态炎凉,你心力交瘁,只余一身疲惫,才想起远在千里之外有个叫家的温暖的地方,干涩的双目瞬间饱含热泪。可是你有勇气回去吗?只有斟一杯苦酒,面对天地萧索、关河路远,作几声无奈的愁叹罢了。
路最艰辛的路,是人生。在所有的路中,要数这条最长、最险、最不容走错,因为只要稍有失足,便是万丈深渊;哪怕一步踏错,也会头破血流。这条路的长度也没有尺规可以丈量,只有跟着时间,由生而发端,到死而终结。每个人都困在其中,任谁也无从逃離。大家按各自的方式走著,没有路标,惴惴而前,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一路走过成功失败、悲歡離合。多少的刻骨铭心终要被遗忘,多少的山河故人终究会流徙,一路都看似在获得,一路都注定要失去,然而,只能向前,只有向前,似水流年,没有什么逃得过时间。这是世间万物的宿命,没有例外,自古皆然。
路再没有一个词,能如路这般,融汇了憧憬、失落、离合、悲喜、陌生和亲切;也再没有一种物事,能如路这般,包涵了成长、变化、流离、曲折、得失与辛酸。
一条路,是一部历史,封存着紛紜缥缈的记忆。
一条路,是一座桥梁,沟通着过去未来的时间。
一条路,是一种心情,藏匿着岁月中的悲喜凉热。
一条路,更是一首诗,曲折回环,一咏三叹。
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