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场 十一、内参事件2

“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

对，小孔，今天的水是你打的。是。我们宣传科规定，一个人打一个星期的水。没问题。真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在连部时，不要说打水，还得挑水，不要说一个星期，只要让我在宣传科呆下去，一个月，一年，我都打。

“小孔。”高科长又喊了。

“快去！”胡干事有点觉得今天不大对头。

“小孔，把这张纸抄下来。”

孔昭兵接过一张纸，准备回到自己办公室。就在这里抄，他只好坐到王盾的办公桌。

题目“关于军队干部子女当兵的情况报告。”括号（内部参考）。送中央军委。

越往下抄，他越害怕，文章提到的名字，都是他在军区陆军学院时见过的领导，有一位领导还亲切接见他，让他好好学原著。就是这位他崇拜的领导，儿子才十六岁，女儿才十五岁就特招进军区歌舞团。另一个军区领导，儿子倒是没有留在身边，在孔昭兵当兵的大嶝岛当了半年团长的公务员，有三个月到厦门福州找同学玩，回来后，就直接提升为师宣传科干事，就在高科长手下。这小子不会写，倒是很会吹。

有一天，高科长叫他过来，把他写的材料直接摔到他脸上，你自己看看，你写得什么狗屁文章。刘小文天不怕地不怕，看着那样一个温文儒雅的文化人气得咬牙切齿，他笑了。

科长，我小学都没毕业，你叫我写材料，那不是让我大材小用。

大材小用，你有大才，写材料是小用。高科长气得两手发抖，拿起笔就要扔出去，那可是父亲临终时留给他的派克笔。

刘小文一下子扑过去，别看小文个子也比高科长矮，但无奈他年轻，身手敏捷，动作迅速，一把将高科长的派克笔抢下来。

科长，我讲的大材是当官，你看，我父亲大字不识一箩筐，凭着自己的奋不顾身，出生入死，才有今天。我要像我父亲一样，也要当个军区级领导。

高科长冷静下来，他是福州闽侯人，闽侯是文化之县，严复，林则徐在虎门销烟，荡气回肠，是中国近代史上可歌可泣的一段浓墨重彩的历史。可是，现在呢，作为文人，特别是军人兼文人，更是无奈。

刘小文话糙理不糙，是啊，中国历史，中国五千年的历史，百无一用是书生。特别是五十年代的书生，除了唱赞歌，到处莺歌燕舞，流水潺潺，除了写八股，前面是毛主席语录，观点是，领导重视，作风有力，团结一致，外，还有什么真材实料。听说，四十年后，网络发达，两个领导表忠心的发言稿竟然一模一样，两个傻逼，受了党内警告处分。那是后话。

小文，坐下。

刘小文就怕高科长轻声细语，他从小被父亲打得皮开肉绽，还咬紧牙关。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上，两眼望着慈祥的科长。

小文，我当过你父亲的秘书，那是在解决战争打济南城的时候，你父亲当年是团长，他当年很年轻，就像你现在这样，但皮肤比你黑，身材比你瘦，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没有饭吃，跟你讲你也不懂。

科长，没有饭吃，可以吃肉啊。

高科长沉默了，无语，和一个不愁吃不愁穿的小孩子谈什么饥饿。

他摇摇头，说

小文，你是怎么当上兵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有一天，我爸的驾驶员拿出一套军装，叫我穿上，然后从福州开到莲河，我坐登陆艇就当上兵了。

除了你，还有几个领导的儿子当兵了。

这我太知道了，田副司令没有儿子，女儿女婿一起在三十一军，女儿在174医院，女婿在坂头军部作训处。

你说的是董成跃？

科长认识？

董成跃比你有文化，而且刚立功，本来我想让他到宣传科，谁知道这小子不识抬举，自己申请去作训科。人才啊，可惜了。

科长，我觉得董成跃到作训科才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

高科长笑了，抬了抬金丝眼镜，说，小文，没想到你出口成章啊！

刘小文没听出科长口中的调侃，他把这句话当成表扬，他到宣传科一个月，科长从来没表扬过一句，他心花怒放，得意忘形。

科长，您过奖了。

好了，去好好看胡干事的材料是怎么写的。

他抬起头，眼神有点不大对头。小孔，你只管抄，署名是我高和明，不关你一点事。我这人就是一人做事一人担。

抄完后，递到科长手上，他的手心都是汗，汗水把纸都渗得有点黄黄的。

高科长接过，迅速看了一眼。后来，从胡干事口中，知道高科长是福建闽候人，严氏家族。就是严复的第三代外甥。

一个月以后，高科长退休了，王盾接任科长，孔昭兵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