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华洗梦录》第377回 话灵根寒山雪岳 囚龙岛碧海南洋
话灵根寒山雪岳 囚龙岛碧海南洋
文 |骤雨长风
当日里云悠然与刘家姐弟意气风发并肩跃马出秦川，归来时，姐弟二人却是征袍血染，尸骨森寒。
云王太子不敢去想自己该如何面对天官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那一幕凄凉景象每晚都会出现在他的梦里。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云悠然都会从梦中醒来，自责、悔恨，刻骨铭心，令他那伤痛的灵魂饱受煎熬。
…
再回秦川，人马浩浩荡荡取道蓝桥关，蓝桥关兵马总督覃峻勇和儿子覃天率领三军将士出迎，小将覃天飞身下马一路狂奔来到刘金宝的棺椁跟前，手扶寒棺，覃天泪如雨下。
人马在蓝桥关休整一日再度踏上归程，那日黄昏，人马来到金鸡岭刘家寨，云王太子牵马扶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刘家院中，灵幡高挑，丧幔低垂，灵棚前坐着面容憔悴的老管家杜福恩，老人身披麻衣，臂捥黑纱，呆呆地望着灵棚中悲凉的香火。
眼前情景令云王太子心中一震，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杜叔…”
老人神情黯淡地看了一眼手扶门庭呆若木鸡的云王太子。
“太子殿下，你终于来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些天了。”
老人神情落寞缓缓地说着，“小姐和少爷出山不久…老爷和夫人旧病复发，数日前相继撒手人寰…老爷临终前回光返照之时，跟我有所交待，他说他在梦里看到了祖孙团聚的景象，老爷还说，他没有什么遗憾和抱怨，如果小姐和少爷尸骨回家了，就把他们一家四口葬在金鸡岭下的那片银杏林中。这是老爷临终前唯一的心愿。”
门外，送行将士闻声泪下，三军恸哭之声回荡山野孤村。
…
在为刘家祖孙守坟的最后一夜，云王太子独自一人坐在银杏林外的冰湖畔，一连数日，他每天晚上都独坐湖边，望着茫茫的冰雪湖面静静地发呆。
今晚，明月当空，又是一个月圆之夜，林寂风清，天地无声。
湖对岸的林中一道黑衣身影一闪而过，来人轻功绝顶，云王太子不由得心生警惕，在这寒冬时节人迹罕至的秦岭深处竟暗藏神秘的江湖高人？
来人似乎有备而来，站在对岸高高的岩石之上，挑衅一般冲着云王太子勾了勾手指。
云悠然不为所动，那人停了片刻，从背后取出一物，扬手飞掷过来。
呼啸声中，一把白玉尺斜下里插在云王太子身前的冰面上，月光下，温润洁白的玉尺倒映着清冷的寒光。
“是【幽魂尺】！”
云悠然心头一惊，那把白玉尺对于云悠然来说再熟悉不过，因为它是婴柔的护身兵器。当年，婴柔就是以幽魂尺代替三尺青锋长剑在雪岳山庄的灵云峰上点拨云悠然剑法再上层楼的。
这一回，云悠然再也沉不住气了，扬手取过幽魂尺，如飞鸟投林一般扑过湖面。
…
夜幕低垂，云王太子月下追黑衣，二人一路风驰电掣，密林深处，黑衣人终于停下脚步。
“说！婴柔在哪儿！”云悠然担心婴柔遭遇不测。
黑衣人慢慢转过身来。
“云王太子别来无恙。”
云悠然错愕，惊声道：“是你…洛剑书洛大哥！”
…
眼前这位黑衣人并非臆想中的仇家，而是天竺七剑之首，剑皇柳飞扬的大弟子，【休零剑】洛剑书。
“在下奉公主之命，相邀太子殿下深夜一会。”
云悠然总算松了口气，“洛大哥，婴柔她人现在何处？”
“公主此刻就在林中，太子殿下请随我来！”
洛剑书头前引路，二人翻过不远处的小山岗，林海空旷之处现出一片篝火，剑皇手下的六名高徒分列左右，当中现出一道优雅迷人的背影，正是天竺公主——圣婴柔。
…
一别经年，他乡重逢，云王太子心中百感交集，一声轻呼，快步奔上跟前。
婴柔笑盈盈地转回身来，声音甜美地冲着云悠然笑道：“久别重逢，乖徒儿，心里有没有想着我这位美女师父啊？”
然而，就在婴柔转身回眸的刹那，云悠然呆住了。
“你的眼睛…”
灵犀仙子原本那双幽蓝深邃的眼眸此刻失去往日迷人的神采，只剩一片灰暗、空洞、迷离…
云悠然的心中骤然一痛，瞬间湿润了眼眶，云王太子情不自禁地冲上跟前，紧紧握住婴柔的双手。
“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云悠然心乱如麻，情绪激动，就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其实没什么，一点儿都不痛。”婴柔轻松地笑着，用温暖的手指轻轻抚去云悠然眼角的泪花。
最后，从洛剑书的口中，云悠然知道了那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
一年前，云王太子联手燕子盗浪飞西行盗宝，夜入天竺皇宫盗取【万花琉璃盏】，后来，机缘巧合，哥儿俩替天行道大闹至尊府，将元老王南诃叶生擒活捉。云悠然以神州天朝天子的身份，当着南诃叶的面儿认天竺公主圣婴陆离为干娘，公开表态，任何国家若敢阻挠天竺王国独立都是与大宋王朝作对！并在元老王南诃叶的脸上文身刺字，羞辱过后将南诃叶赶回的吐蕃国去。从此，天竺正式宣布王国独立，摆脱以元老会为代表的吐蕃国多年的奴役统治，圣婴皇族终于洗清了历代傀儡世家的屈辱。
然而，也正是因为云王太子的轻狂冲动之举，惹恼了吐蕃王，最后在青狐东方亭的煽动撺掇下，吐蕃国与大辽结盟，百万狼骑踏神州，大宋王朝风雨飘摇，危在旦夕。
祸因天竺而起，圣婴皇族又怎能忍心袖手旁观，视而不见，奈何天竺国力弱小，兵力单薄，无法对大宋王朝施予有力援助。后来，婴柔提议，以江湖人的办法解决问题，自己带着剑皇高徒六人铤而走险，暗度陈仓上演了一场七剑刺南诃的恶战，吐蕃国都大皇宫中割下了吐蕃王的人头。
国王遇刺，吐蕃王的弟弟南诃殿龙趁机发动兵变，夺取皇权，迫使身在大宋境内的吐蕃王子南诃幸不得不撤军回国平息叛乱。如此一来便成功瓦解了辽吐两国联盟，在很大的程度上化解了大宋王朝之危。
这次刺王行动虽然天衣无缝，众人全身而退，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可是婴柔却为此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她被吐蕃王身边三大护法中的【金天尊】以奇门毒药【天星散】迷伤了眼睛，虽然性命无忧，可双眼却面临着失明的危险。
回国的路上，婴柔预感到自己双目难保，想在黑暗来临前的最后一刻再看一眼她心中放不下的那个人——孔宁。
为了满足公主最后的心愿，天竺六剑一路护送婴柔前往雪岳山庄去见孔宁。中途取道秦川，金鸡岭下遇到了云王太子为英灵守坟。
…
“我很庆幸能在失去光明之前再见到你。”
婴柔笑着安慰伤心欲绝的太子云王，可是现如今的她眼前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张模糊不清的面孔，世界开始变得一片灰暗无光。
婴柔的内心清楚，上天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
“我带你去京城，找弈天斋的医大夫，她一定会有办法医治好你的双眼的！”云悠然已是泣不成声…
“来不及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就陪我一起去趟雪岳山庄吧。天竺王朝初建，国内时有动荡，六剑离宫太久，我担心母后的安危，如果你能陪我，他们就可以放心回到天竺母后身边。”
“你放心，就算刀山火海我会也陪你一起。”
…
大军班师回朝的那天，云悠然没有与人马同行，他辞别了穆桂英元帅，陪着婴柔一起穿越秦岭向着雪岳山的方向而去。
一路风雪，一路心酸，这场无情的战争令云悠然失去了太多太多，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云悠然心力交瘁，此刻，他只求上天不要再夺去属于婴柔的那片光明，他愿为此背负所有的罪孽。
…
时隔两年，再上雪岳山庄，迎雪堂中，姐妹重逢，孔宁与婴柔相拥而泣，欧雪杨弟兄三人陪着云悠然厅中饮茶。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牵着一匹四轮木马从屏风后跑了出来，木马上坐着一个模样俊俏生得水灵灵的小女孩儿。
“乐天！快来见过云叔叔！”欧雪杨招呼小男孩过来见礼，那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正是欧雪杨的一双儿女，男孩儿是已故前妻莫秋言所生，名叫乐天；女儿是孔宁所生，名叫乐嬛。
乐天歪着小脑袋盯着云悠然，云悠然俯下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小乐天，这个当年逍遥三少从青狐东方亭的魔爪中救下的小婴儿如今已经年满三岁了。
“小乐天，叔叔当年抱过你的哟。”
小乐天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张着小嘴，那粉嫩的嘴角边还挂着一滴口水，孩子一脸天真地盯着云悠然不吭声，忽然伸出稚嫩的小手在云悠然眉眼间的疤痕上摸了一把。
小乐天忽然兴奋起来，扭头冲着木马上的妹妹一本正经地大声说道：“妹妹，快看！叔叔脸上的伤疤是真的！他就是书上写的江洋大盗——刀疤！”
听了哥哥的话，小女孩儿兴奋得拍起手来。
云悠然哑然失笑，欧雪杨脸一红，连忙喝止，“乐天，不得无礼！云叔叔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来让叔叔抱抱！”云悠然张开双臂。
三岁多的孩子哪里懂得什么叫救命恩人，只知道父亲瞪眼，自己快跑。
“哇噻！江洋大盗要抓小孩了！妹妹快跑！”欧乐天大叫着，拉着木马上的妹妹，一溜烟跑出门去。
“我去跟他们亲近亲近！”
云悠然打心底泛起一阵冲动，他忽然想再抱一抱这个可爱的小男孩，追着兄妹俩的脚步跑出门去。
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脖子上骑着小乐天，怀中抱着小乐嬛，腰带上拴着木马。
小乐天搂着云悠然的脑袋，冲着父亲大叫：“父亲大人！云叔叔是我和妹妹的干爹！今后行走江湖有他罩着我！”
…
晚宴，席间，酒过三巡，欧雪杨从怀中摸出一块玄铁令牌放在桌上，“云贤弟，关于婴柔姑娘眼伤这事，我和孔宁倒有一个想法，觉得未尝不可一试。”
云悠然闻听此言顿觉眼前一亮，忙追问道：“可是与这令牌有关？雪杨兄快讲！”
欧雪杨深吸口气，“此事说来话长，当年，家父练功走火入魔，癫狂中曾误闯南海囚龙岛【横天门】，恶战【横天门】海盗枭雄龙横天，二人决战一天一夜，最终龙横天战死，家父惨胜。若干年后，龙横天的师弟陆名楼接管横天门，孤身一人找上雪岳山庄，欲为死去的师兄讨回公道，可那时家父身体已残，武功尽失，我们弟兄三人尚且年少，陆名楼留下一枚玄铁【囚龙令】，他说，若干年后，如果他年雪岳山庄后人想踏足江湖扬名立万，就要先到囚龙岛过他这一关，否则，就一辈子隐居在这大雪山平淡一生。”
云悠然纳闷儿道：“我听孔宁说过，江湖上有着【秦冤楚恨陆名楼】之说，那陆名楼是南海武圣人的门徒，刀剑双绝。雪杨兄提及此事，莫非…那陆名楼有办法医治好婴柔的眼睛？”
“贤弟所言极是，传说南海仙岛有一灵根，花开海上，名唤【灵霖】，那花露【灵霖泪】可令失明者重见光明。”
“雪杨兄确定？！”云悠然的声音激动起来。
“家父与龙横天一战伤了左眼，靠的就是那灵霖花露重现光明。”
云悠然一把抓起桌上那枚玄铁囚龙令，沉甸甸乌黑色的令牌，骷髅魔爪擒龙，造型十分狰狞恐怖，云悠然心中未免有些疑惑，“有了这囚龙令，就可以找那陆名楼帮忙？”
“把囚龙令朝向阳光，龙眼中就会映射出一副地图，那地图上有着囚龙岛在海上的方位。有了囚龙令自然就能见到岛主陆名楼，至于他肯不肯慈悲援手…还很难说。”
说这话的时候，欧雪杨轻轻地摇了摇头，“陆名楼性格狂傲古怪，目中无人，但却并非不通情理，残暴歹毒之人，这一点从他当年不肯乘人之危，没有对我们兄弟痛下杀手可以看出。”
“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就一定不会放弃！”云悠然一手抓着令牌，一手握紧了身边婴柔的手，坚毅地回答。
欧雪杨听了云悠然肯定的回答，向头着身后的丫环一摆手，丫环奉上一个黄缎包裹，欧雪杨把包裹递到云悠然面前，“贤弟，这里面是一株完好无缺的千年【雪岳参皇】，算是一份见面礼，带上它总好过空手登门。”
“还是雪杨兄想得周道，如此厚礼，我也不和你客气，谢了！”云悠然收下雪参，那雪岳参皇乃世间奇珍，就连自己当皇帝的老爹都没享用过，这了这份大礼，相信陆名楼多少能给点儿面子。
云悠然举起酒杯，敬了在场众人一杯，“事不宜迟，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上路。”
“贤弟莫急。”欧雪杨按住云悠然的手，“我知你宝马神骏，可此去南海山遥路远，万里迢迢，眼下又是隆冬时节，道路艰辛，依我之见，贤弟和婴柔姑娘不如换乘一种坐骑。”
“换乘一种坐骑？”云悠然和婴柔不约而同地愣住了。
“说来事巧。”欧雪杨解释道，“数十日前，从昆仑方向飞来一群雪灵鹫，那灵禽似乎是人工驯养的飞天坐骑，当中有几头还受了轻伤，不知何故飞来我大雪山上，被我庄上的雪雕吸引，来庄上觅食，从此便留在了庄内栖息。那灵鹫身形巨大，十分罕见，载人飞行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家人在园中搭建巢穴，如今已有两对成年灵鹫在巢中产下卵来。如果贤弟和婴柔姑娘换乘灵鹫飞往南海，相信不出十日即可抵达囚龙岛。”
云悠然和婴柔喜出望外，众人再次共同举杯，他们不知道，那些雪灵鹫便是当初骤雨长风楼群英大战圣域，火烧金顶圣宫之时逃离火海，来此避难的灵禽。云悠然只道是苍天眷顾，给了婴柔重现光明的机会。
…
翌日，云悠然把战马血狱银鬃，荡龙枪以及银冠金甲都留在庄上待日后来取，除了囚龙令和雪岳参皇，孔宁又递给了云悠然一个包裹，再次叮嘱：“南海天气炎热，这里面盛夏时节所穿的单衣，路上仔细照顾好她。”
在众人的惜别珍重声中，云悠然和婴柔一起跨上雪灵鹫，两头雪灵鹫振翅远航，高飞长空云海，向着南海的方向消失不见。
…
灵鹫展翅扶摇千里，七日之内跨越万里神州，抵达南海。
隆冬北国，盛夏南洋，千帆逐浪，碧海听涛，云悠然心潮起伏，遥想当年，逍遥三少也曾在这片碧海蓝天之间留下无数欢声笑语，可如今故地重游，海天涛声依旧，奈何却已物是人非。
就在抵达南海的前夜，黑暗取代了婴柔眼中的最后一丝光明，云悠然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要尽快找到囚龙岛。
…
如欧雪杨所言，云悠然将玄铁囚龙令对准太阳光芒，阳光透过龙眼中镶嵌的宝石，在沙滩上倒映出一幅彩色画面，碧波千顷，宝岛散布的海面上，一处五彩云烟缭绕的环形群岛就是囚龙岛的所在。
云悠然带着婴柔再次驾驭灵鹫飞上蓝天，碧波千里之外，五彩云霞笼罩着一片苍翠的环形群岛，点缀海天之间。
“囚龙岛——我们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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