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少军：在耦园，看见最美好的爱情--苏州日记（四）

历史沧桑，人事更迭，一处园宅，往往几度易主。耦园本来是顺治年间保宁知府陆锦修建的园子，当时叫做涉园，取了陶渊明“园日涉以成趣”之“涉”。这明显是萌动了退隐田园的心思。古代好多官员都是这样，在官场一番打拼，最后差不多都是厌倦了劳心费力的生活，尔虞我诈的环境，便向往着去过那渔樵耕读的日子。

 林语堂好像是在《老子的智慧》一书里，提到中国文人的狂狷进退。他们在得意的时候是儒家的进取用世，在失意的时候，是道家的自然无为。陶渊明就做出了很好的榜样，成了此后文人士大夫的最后精神归宿。明清文人在这方面表现的更为突出，而苏州园林的门牌匾额，往往就直接标榜退隐的意思，陶渊明诗文里的一些词语，都被反复使用。

 这又让我想到了留园的可亭，既是“可停”之可，也可以是“可心”之可，为什么不能理解为“可进可退”之可？

 涉园后来为浙江归安人沈秉成所得，一番修葺整治之后，改名为耦园。耦者，二人并耕也。春秋隐士长沮、 桀溺曾经“耦而耕”，还骂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可见主人改涉园为耦园，也用了归隐园田的意思。

 但这只是一重意思。耦还有成双成对的意思，比如两人相对私语曰“耦语”，这就很亲密了。所以耦也是配偶之耦 。沈秉被贬官时，妻儿皆死，万念俱焚，后来能在姑苏与大才女严永华弹琴鼓瑟，吟诗作赋，彼此找到真爱，却是不枉此生了。

 于是，耦园就成了全国唯一一座以爱情为主题的园林，到处都设计着成双成对的印记。他们两人的爱情，也因为这座园林的存在，而成了永恒。

 偶园的主体结构是一宅两园，中间是住宅，东西两园分置两边。东园比较大，以坚硬有棱角的黄石堆砌假山，西园较小，以以圆润多姿的湖石堆砌假山。

 双园为偶，在整体的构造上，耦园就有了比翼双飞的含义，所以以耦名园，就再也恰当不过了。

 载酒堂是耦园中的主厅，厅前正对门楼上刻写着“厚德载福”四字，院中左右两边有两棵桂树，一为金桂，一为银桂。在桂花盛开的夜晚，夫妻两人于此赏花对月，载酒言情，就是非常美妙而幸福的时刻。

 载酒堂中堂上悬挂着一副对联：“东园载酒西园醉，南陌寻花北陌归。”前面的梁柱上也挂着一副对联：“左壁观图右壁观史，西涧种柳东涧种松。”这个明显是后人的附会。

 城曲草堂是耦园的东园主厅，院子前面就是那著名的黄石假山。唐人李贺有“女牛渡天河，柳烟满城曲”诗句，沈氏夫妇以此名堂，明显是以牛女自比，在这里大秀恩爱，说要过那男耕女织的生活。

 右绕创堂后，就到还砚斋。这是城曲草堂东延部分，斋内陈设极其雅致。据俞樾题匾跋文记载，沈氏祖上失一砚，后被园主复得，故以“还砚”名斋。另外关于砚，还有一段比较浪漫的故事。沈秉成始得一奇石，剖之发现有鱼形，遂制为双砚，名之为“鲽砚”，与夫人严氏共掌。这夫妻二人因为共同的雅好，关系颇似赵明诚与李清照，钱谦益与柳如是。

 斋上为双照楼，往前走是望月亭，亭旁有一筠廊，连接着吾爱亭。陶渊明《读山海经》一诗中，写道自家庭院草木扶疏，鸟声不断，让人喜爱：“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众鸟欣有托，吾亦爱吾庐。”

 爱这屋子，更爱这屋子里的人，沈秉成在这里又撒了一把狗粮。

 山水间对山临水，也是一个美丽的所在。欧阳修《醉翁亭记》云：“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间的名字可能就是从这里来的吧，前有载酒堂，后有山水间，遥相呼应，也应了欧阳修的千古名句。

 当然，山水也是知音的代名词。俞伯牙高山流水觅知音，知我懂我者，只有钟子期。沈氏夫夫在山水间抚琴弄弦，自是佳偶知音，令人艳羡。

  山水间南面是听橹楼，与槐星阁比肩而立。双楼并立，又是园林中极为罕见的设置。

 西园湖石小一些，主体是织帘老屋，后有书楼、鹤寿亭。织帘老屋前面，是一座小巧玲珑的湖石假山，但也峰峦绝壁，气势不凡。

 “织帘”两字，来南朝高士“织帘谋生，著作修行”故事。也采用鸳鸯厅构造方式，前后两厅，又是成双成对。

 看了这么多，也就写了这么点。最后忽然想起一句话，择一城终老，携一人白首。沈氏夫妇也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