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勺子
我站在学校的布告栏前,脑子里乱乱的。布告栏上写着“高一(6)班同学陈绍故意损坏公物、翻墙外出、情节恶劣,为整肃校纪,给予勒令退学处分,以儆效尤。我轻轻的揭下那张布告,叠好,放在兜里,然后静静的离开。
陈绍是我的同学兼好朋友,我很难跟你讲述我和他的故事,因为直到现在我也不敢说我真正的了解了他。他是个内向的人,朋友很少,我之所以能跟他成为朋友是因为他帮我摆平了一件让我很头疼的事。
那天早上我起床之后一看表,哇,快要迟到了,便赶快夹上书,一边穿衣服一边往楼下跑。这时寝管大爷截住了一边跑一边扣腰带的我。他拿过我的课本翻开第一页,一边往他的本子上记一边念经似的跟我说:“一(6)班乔卓立,在楼道小便,明天把检查交给你们班主任!”
“我没有啊,我没有啊!”我慌得忘记了解释。
“你看见我过来,一边跑一边扣腰带,还说没有?!”他不依不饶。
纠缠了很久他终于放我走了,结果第二天我便在寝管大爷门前的小黑板上看见了我的批评通告“XXX寝室乔卓立,不注意公共卫生,在楼道……”天呐!我顿时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笑我,以后我可怎么在这个学校呆呀!我怒气冲冲的找到寝管,要求他把那个通告给撤了,他气定神闲的说:“撤了?你要写了检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才能撤,你们这群小子这些坏毛病非得给你们治治不可!”我气得几乎要失去理智,我怒火中烧,但也只敢在肚中烧,我是个胆小怯弱的人。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检查我是绝对不会写的。我写了不就等于承认了吗?傻子才会这么干。
这个时候我旁边站了一个人,他就是陈绍,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叫勺子,我听同学这样叫过他。他就静静的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那块黑板。
晚上的时候他跑到我们寝室来找我,他跟我说:“|乔卓立,我有办法让他把那块黑板摘掉”
“你要干嘛”
“跟我来”
他带我悄悄的来到寝管的门口,他让我帮他看着人,然后他弓着身子从他的窗台下过去,卸下那块小黑板,又弓着身子回来,他把那块小黑板背到身后让我跟他并排走着,好挡住那块黑板。我们轻轻的穿过走廊,夜静悄悄的,月光均匀的洒在我们的身上。
回到寝室后他让我帮他拿着小手电,把黑板的背面擦干净,然后一笔一划的写道
“《征友》
由于本寝管常年独守空房,寂寞不已,遂从今日起,求伴侣一名。只求排遣寂寞啊寂寞。”
他写完的时候我已经在后面笑的直不起腰了,他把粉笔从后窗丢出去,拂去手上的粉笔末。然后看了我一眼“走,他挂回去!”。
“你怎么不写正面呀”
“傻呀你,写到正面把你的通告给擦了会引起他的怀疑的。”
“嗯嗯,还是你考虑周全。”
于是我们有趁着夜色把小黑板反面朝外的挂回了那里,做完这些以后我们便飞也似的跑回宿舍,钻到了被窝里。当兴奋渐渐平息下来的时候有种莫名的成就感在心中升起。
果然在第二天的时候,我们整栋楼都轰动了,寝管听见外面的吵闹声揉着惺忪的睡眼起来查看情况。他盯着黑板看了许久,猛地清醒了过来,便一边收那块黑板,一边扯这嗓子骂“你们这群兔崽子,看什么看,赶快上课去……”我们便跟大家一起在他的叫骂声中一哄而散,我们俩跑着笑着,真痛快啊!
为了感谢勺子,我请他在西城旁边的小吃摊上吃串串,我还卖了两瓶啤酒,我们一人一瓶坐在西城的湖边,清凉的风吹在我们红红扑扑的脸上。
我说“勺子,你真厉害.”
他喝了一口啤酒,盯着湖面静静地跟我说:“知道么,在很多时候,言语是最无力的反抗,只有实际的行动才会起到效果。不过这次我们可能做的有点过火了,把他弄得挺没面子的,毕竟是我们的长辈”
“我不也挺没面子的,一报还一报,呵呵”
他便不再接我的话了,静静地坐着。
我又问他:“你为什么老不喜欢说话呢,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他转过头来:“你看过王小波写的《沉默的大多数》吗?”
我摇摇头。
他接着说:“言语往往是无用的,只会让别人觉得肤浅,只有实实在在的去做才是正事”
我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觉得勺子很让我佩服,他看的书多,懂得的道理多,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的朋友,但能让你真正感到生活洒脱的却是很少的,而在我遇到的朋友中,勺子就是这样的一个,跟他一起,我感觉活得洒脱,活得真实。当我们喝光瓶里最后一滴酒的时候,我们就成为了真正的朋友。
以后我便经常和他一起,每到星期天来的时候他都会带很多龙眼给我吃,还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玩意。他拿出他他的MP4,介绍他喜欢的电影给我看,我现在还记得那电影的名字,叫做《独自等待》。主演是夏雨——演一个孤独的角色。我开始不明白他喜欢这部电影的原因,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那部电影里藏着他对爱情的某种理想吧。
哦,对了,我们还一起作了一首挺有意思的诗发在了学校的贴吧上,那是一首爱情诗,发的时候他笑呵呵的在那首诗的后面注了个乔卓立同学大作。
十月的太阳真好,阳光从窗户照进教室,我俩趴在课桌上津津有味的杀着象棋,玩的正高兴的时候,有个女孩跑到我们班来找我。她给我了一封信红着脸跑掉了。我俩拆开那信一看,原来那姑娘仰慕贴吧上我俩的大作啦,哈哈。这时我才想起那后面缀了个我的名字。他也哈哈的笑了起来,我第一次见到他笑的这么开心,我们俩笑的失去了平衡随凳子跌到地上,我们就继续躺在地上笑啊笑啊!
后来那女孩就成了我的女朋友,在光棍节前摆脱单身的确是件令人高兴的事,那个女孩很体贴,也很懂事,每次去看我如果带吃的的话都带两份。她叫我桌桌,叫他勺勺。我俩为了统一名号,果断得给她取了个外号叫叉叉。有了叉叉的日子过得很开心,这样真好。
但是我发现有了叉叉以后,我跟陈绍玩的时间久很少了,在这个学校,只有我一个朋友。当我偶尔发现静静地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心里就挺不舒服的。他没什么爱好,除了看看书就是偶尔会在晚上的时候出去上网。我也曾跟他出去过几次,我们寝室旁边有个栅栏门,用一根铁丝捆着,很好弄开。我们就把那个铁丝拧开,再轻轻拧上,然后跑下楼,穿过大厅,越过操场,跑到操场南边的墙边,后退几步,一跳,扒住墙头,一蹬,便跃上墙头,跳出墙外。那感觉就如侠客一般。我们跑到夜市摊上一人抱一碗馄饨开心的吃着,碗里飘起的雾气弥漫着,头顶灯泡的灯光弱弱的照下来,在碗里映出两张童稚的脸。
吃完我们去上网,他从不上通夜,总是上一会就走。也许他喜欢的并不是网吧里的游戏,他要的,是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但他从未对我讲过。
不过后来那个们被学校换了一匝粗粗的铁丝捆住了,他便不再出去了,只一个人拿本书静静的坐着。我们依旧会在中午午休的下象棋,他总是能那么沉稳的赢了我。
高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突然又开始想念学校外面夜市摊上的馄饨了,更多的可能是想体验和他一起越过墙头的感觉吧。我就买了一把老虎钳,我把钳子拿给他看。
“你胆子真大”
“去不”
“当然啦,我想起那馄饨都要流口水了”
再次走在宁静的夜色中,凉风习习,星星洒满天空。可是当我们再次去吃那馄饨,却发现那个买馄饨的叔叔已经不在那了。空荡荡的街上,星光和路灯的光交替着,一切变得有些恍惚。一颗流星拖着长长地尾巴划过天空,消失在天边。我们静静地站在街上,有种莫名的伤感。
回到学校,第二天上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把我叫了去,他从的他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钳子给我看“这是从陈绍那里搜到的,你跟他关系最好,你知道情况吗?”
我心中一惊,吞吞吐吐的回答“不,不知道”
“你们宿舍旁边的那个栅栏又被弄开了,学校最近在严查这件事,门上的铁丝是被剪开的。肯定有人从那里出去。”班主任问了我很久我惶恐的不知如何应答,只是一个劲的说不知道。
我想说的是,我并不是不敢担责任,而是我想回去找陈绍商量下在做决定,他总是那么有办法。可是,可是,我回去就不见了他,桌子上的书也不见了。我愣愣的站在自己的座位上,不知如何是好。
我的好朋友陈绍就这样走了,他的离开如同他来的时候一般沉默。我站在布告栏前撕下那张布告,放进了兜里。想说,我的好朋友陈绍,你帮我搞掉了一个布告,现在我也帮你搞掉了一张,咱算是扯平了,假如以后再见到到你,我还可以昂首挺胸的站在你的面前跟你说,勺子,咱还是好兄弟。
而现在,我再忆起这段往事,只能跟我的好朋友一样的沉默,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