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怀心事（窗外3）

莫小凡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再婚男人寒陌尘，西装革履，朗目星眸；一个是传说中的紫衣，紫色的棉裙，弯坐在木质长椅上，像一抹淡淡的哀愁。

她认出紫衣的时候，脑袋里“嗡”地响了一下，她倒不是害怕紫衣出现在这个小区，她是担心寒陌尘背着她和紫衣来往。最近半年来，寒陌尘回家的时间，比以前晚了好多，她不敢直接问，好在孩子一看见爸爸，就是各种黏；床第之间的事，也没有啥异常。她判断寒陌尘没有出大的情况，小情况就不一定了。事情没到眼前她可以不管不问，事情到了眼前，她不能再逃避了。

她看到紫衣，第一反应是不要让寒陌尘知道；她之所以把自己拍到的紫衣的照片发给寒陌尘，是拿不准寒陌尘和紫衣之间到底有没有事，他回家晚是不是因为紫衣。一时之间，莫小凡心乱如麻，犹如小蚂蚁在心头上爬。她想看看寒陌尘的反应。如果反应过激，那肯定就是有事；如果反应平淡，那就没啥大问题。但是信息发出后，寒陌尘一直没有给她回复。

她放下手中打理的衣物，弯腰提起还没有放满垃圾的垃圾袋，就往楼下走去。街心公园那边有垃圾箱，她过去扔垃圾，顺便看看紫衣还在不在那里。初冬的太阳在头顶上照着，海棠树上的红海棠，比缤纷的叶子还好看。微风轻轻拂着她的长发，软软的触在脸颊上，很舒服。这一种岁月静好，若是在平时，莫小凡会体会强烈，只不过在今天，因为心里有事情，就浑然不觉了。

她先是看见了自家的红色跑车，然后看到寒陌尘远远地站着，紫衣窝在长椅的一角上，显得局促不安，一下子就放宽了心，清脆而热情地喊，“紫衣妹妹！”

莫小凡的出现，在寒陌尘的意料之中。他看到莫小凡的信息时，心里一惊：莫不是莫小凡已经有了警醒么？所谓做贼心虚，自己心仪了一个女人，时间不短了，在一个小区里住，每天顺捎着回来，一路上聊着天，心里甚是快乐。这段时间正好到蜜里调油、难解难分上。

他早已不愿意再搭理紫衣，这个文艺型的女子太过理想主义，她身上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让他受不了。但是，尽管如此，紫衣在本小区住，四、五年来他一次也没有遇见过，心里也是很想看看她变成了什么样子，何不这次就趁了莫小凡的心意，坐实了紫衣的存在，正好两全其美呢。至于以后怎么样，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在他的世界里，这一次，就让紫衣这样出场。

至于寒陌尘的出现，在紫衣，心里是排斥的。五年的心理挣扎、五年的高空俯视、五年的自我审视和成长，足以让紫衣从对寒陌尘的迷恋中解脱出来。如果说，五年前，寒陌尘的不辞而别是挡在紫衣面前的一块巨石，五年来，紫衣落地生根，根越扎越深，躯干越长越高，寒陌尘造成的石头，如今成了紫衣脚下的小石板凳，以供过往的路人坐下来歇息。

据说，摆脱一段恋爱最好的方式，是出现另一段新的恋爱，这一点，紫衣还不具备。她的心里，爱情这一块儿土地上，目前还是闲置的，所以，任凭寒陌尘留下的一地荒草，春荣而冬枯。她的这一块土地上，需要长出一棵大树，一棵参天的大树来和她的精神世界相匹配。

她正在凝神间，听见有女声喊她，循着声音望过去，一个身材苗条、沉静婉约的女子出现在她的眼前：不施粉黛，只在嘴唇上，抹了一层浅浅的红。紫衣站起身，款款迎向她。

寒陌尘微笑着说，“紫衣，莫小凡，你嫂子。”莫小凡走到紫衣跟前，伸过手去，紫衣把右手递给莫小凡。莫小凡的手热乎乎的，紫衣的手微微发凉。

“妹妹，怎么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你？”莫小凡轻声细语地问。她看见紫衣柔柔弱弱的，遂不敢大声说话，本来，莫小凡这种性子，也不会十分豪爽。

“嫂子，我不常下楼来，今天天气好，下来晒晒太阳。嫂子怎么认得我？”紫衣知道她肯定是在寒陌尘那里看过她的照片，但是初次见面，即使是客套话，也还是要说的。

“从你大哥手机上看到过。妹妹比照片上清瘦了好多。妹妹现在是什么情况？”莫小凡握着紫衣的手，轻轻问道。

“结婚两年了。对象在北京上班，每个月都回来。”紫衣不假思索地平静地编谎言。这个回答显然让寒陌尘感到意外，按他对紫衣的理解，这个丫头，恐怕会对他钟情一辈子。她迷恋他那么深，怎么会在他离开的短短的三年之后结婚呢？他心底里升腾起一阵嫉妒，渐渐地面沉似水。

两个女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寒陌尘的表情，继续攀谈着。“妹妹怎么没有往外发通知啊，怎么着我们也该喝喝你的喜酒！”莫小凡责怪道。“我不知道大哥大嫂在这个小区里住。我们也没有大办，领了证，两边父母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就算了。”

“妹夫每个月都回来，这是两地分居啊，怎么行？妹妹有啥打算吗？”莫小仙追问道。“等对象那边稳一稳，我就搬过去。我在家里工作，住哪里都行。”“妹妹做什么工作，可以在家做？”莫小仙好奇地问。“做自媒体，写小说，赚点儿辛苦钱，勉强可以吃饱饭。”紫衣淡淡地回答。

对于莫小凡的好奇，紫衣算是彻底满足了，对于莫小凡、寒陌尘的情况，紫衣却是一丁点儿也没有过问。在看见寒陌尘和别的女人约会之前，紫衣还对他的家庭生活、对他的妻子非常好奇，猜想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抓住寒陌尘的命脉，让他回归了家庭。窥探到寒陌尘的秘密之后，她所有的好奇都消失了，她心里弥漫着一种悲悯，对自己、对寒陌尘的妻子、对寒陌尘周围的所有女人。

大概所有的女人，都喜欢仰望成功的男人，幻想通过征服他们，去征服整个世界。在这样的认知里，围绕着男人，使用各种心机，甚至不惜杀戮，反正小说戏剧里都这么说。紫衣认为这些故事真是夸大其词。世界那么大，女人们把眼光盯在一块臭肉上，实属可怜。紫衣觉出了自己的可怜，已经不想再与寒陌尘有所瓜葛，自然不会再向莫小凡打听什么。

莫小凡询问了紫衣一大遭，紫衣是有问必答，但是紫衣什么也不问她，这让莫小凡有一丝儿轻微的尴尬，但是被她不露痕迹地遮掩掉了。她对紫衣说起自己的孩子有多么可爱，多么受爷爷奶奶的喜欢，姑姑们怎样怎样疼他，不露声色地护卫自己在整个家庭中的地位。

紫衣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下，问莫小凡，“嫂子现在除了照顾大哥和孩子，还做点儿啥？”莫小凡说，“现在还没有脱开身，过段时间，准备开一间画室，教孩子们一些基础的书法绘画知识和技巧，现在正在做准备工作。”紫衣赞许地点着头。

寒陌尘站在她俩的身边，距离稍微远一些。这两个女人，无论曾经隔过多远的距离，如今到了他的眼前，就是他的人，那种没有隔阂的亲切感，让他很是享受。在她们面前，他感觉自己就是王，能够护卫到她们的周全。

寒陌尘的手机接二连三地有微信发过来，他看看微信名，沉吟了一下，直接拨电话过去，说，“我正在外边，一会儿就回办公室，让客人先在办公室等一等。”放下电话，对莫小凡、紫衣说，你们先聊，我有事得回办公室一趟。紫衣说，“大哥，忙你的去吧。”寒陌尘深深地看了紫衣一眼，说，“我的号码没变，和我联系啊。”

紫衣在心里哂笑了一下，想，我的号码也没变，你何曾理过我？有必要在这里演戏吗？想当年，我连着好几个月给你打电话、发信息，你统统不接、不回，你的号码，我纵使没有忘记，如今也不会再和你联络了。

莫小凡没有给紫衣要联系方式，只是热情地邀请紫衣去她家里喝茶，紫衣自然不肯跟着她去。借口有朋友邀约，需要出门一趟，就和莫小凡告别，她怕莫小凡好奇心强，跟着她来到家里，看出什么破绽。本来她独身太久，拒绝别人近身，何况就在刚才，为了保护自己，她在寒陌尘、莫小凡夫妇跟前扯了谎。她以前从不扯谎，这次却不假思索自自然然，没有一点儿愧疚感。他们不是自己的谁和谁，自己为什么必须要对他们实话实说？

寒陌尘开车出了小区，开到一个空旷处，靠边停车。打开手机看信息。先浏览了一下工作群，见没有什么要紧的工作处理，就放下心来。点开一个熟悉的微信号，微笑着读她发来的一个又一个信息。她真是一个有趣的女子，为人大方、热情，对自己不离不弃，人生得此一知己足矣！他内心温暖地打开转向灯，把车子发动起来。此刻，什么莫小凡、什么紫衣，统统被他抛在了脑后。

2023年12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