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疾行赋

梦子疾行于水滨，衣袂飘飘，足下生风，势若惊鸿，状若游龙，纵冯虚御风，飞廉奔属，似亦不可及，观者无不侧目。

已而行止，小憩于林下，有翩翩公子，黄发老叟，垂髫童子，聚而诘之。

或曰：子欲效夸父，万里追日，续其未完之旅乎？

对曰：非也！日出东方，泽被万物，自然之大造化也，我等芸芸众生，沧海一粟而已，安可追之？

或曰：子欲效屈子，上下求索，遂其未竞之志欤？

对曰：非也！屈子尽毕生之力，方成其修名，为万世师。然则大道不行久矣，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实非一人之力所能及也！

众曰：然则君其孰效？

对曰：吾其孰效？吾不能效岑子，羁闲情而幽思，枕上片时春梦，行尽千里江南。吾不能效陶潜，魂须臾而九迁，发痴心之十愿，解佩纕以结言。吾不能效江郎，感别离而神伤，写永诀于云外，摹断肠于笔端。吾不能效东坡，游赤壁而长歌，悟四时之有度，酹天地于樽前。吾不能效太白，醉桂影而徘徊，寄秋心于明月，越魂梦之关山。吾不能效杜翁，哀民生而北征，纵一岁四行役，亦奔劳不欲还。吾不能效孔圣，集百家而大成，走十国如一日，惜命途其多艰。吾不能效庄周，乘鲲鹏而浮游，视万里若百步，逍遥翔于九天！

众曰：然则君欲何为？

梦子抚膺长笑：无他，疾行而已。

众曰：疾行为何？

对曰：览天地之秀色，聆山水之清音，寻世间之旧梦，步诸贤之前尘。飘然疾行，浪迹天涯，人生若此，悠然入神。

或曰：如此，君可缓缓行矣。无限风光，皆入君目，赏心乐事，尽候君前，何必劳力伤神，苦苦疾行？

对曰：人生百年，忽如一瞬，流光易逝，往日难追。穷吾一生，难游神州一隅；尽汝万世，可参万事沧桑？人间万事，不若清风一缕；天下英雄，堪比流云半山？迎日送月，悲白露之晨零；灭景藏明，醉扶桑之舒光。舟里十日，觉江海之浩荡；壶中一醉，悟岁月之悠长。是故人生有涯，岁月无涯，岁月有涯，胜景无涯，若非疾行，安可得见？若非疾行，安可得享？古之人秉烛夜游，今之人孤身壮游，吾皆深以为然也！

众皆默然。梦子再曰：君看——众生芸芸，十九碌碌；犹豫逡巡，寸光鼠目。蝇头小利，万人争顾；大义微言，视若无睹。金帛缠身，兢兢战战；踯躅而行，常失前路。率意疾行，超而越之，何其妙哉，何其快哉？！

众皆无言。良久，或曰：虽然，吾观子足似有微疾，窃以为行难远矣！

梦子霍然而起，对曰：吾足纵断，吾心难折，意生足下，心驰八荒。日行百舍，神游万里，尽此余生，浪迹四方。暂别千年，后会无期！

言罢，大笑数声，奋袂而行，须臾即逝，朔风忽起，乱云纷飞，行迹永不复见矣。

（2001年作于青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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