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广袤的玉米地旁,火车在铁轨上慢行,在汽笛的长鸣声中,桦林几代人的命运在时代的漩涡里沉沉浮浮。
在接触不多的电影、书籍与歌曲中,上世纪的东北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沉闷、大雪纷飞的地方。《平原上的摩西》里,粉艳街衍生出一系列东北的故事,伴随着下岗潮,东北一代工人的至暗时代在此处上演。
而《漫长的季节》作为一部东北悬疑兼年代剧,一改以往的灰暗色调,剧中呈现了一个色调明快,却又无比漫长的秋天,许多人都被留在那个季节,凛冬将至,却又迟迟不来。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沈墨与傅立军的这条姐弟线,在某种程度上,与《白夜行》中唐泽雪穗和桐原亮司二人的经历有相似之处,在《白夜行》中有这么一句话:世界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
而在《漫长的季节》里,沈墨与弟弟凭借自己的力量和人心的黑暗之处周旋、做着拉锯式的角力。
沈墨和弟弟傅立军是孤儿,从小,他们就因家庭原因分开。沈墨被亲戚沈栋梁收养,傅立军则被桦林一家人收养,而后进入福利院。他们的命运似乎从父母离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悲剧。

剧中令人难以忘记的一个镜头,是沈墨从电影院走到室外,看见沈栋梁时的场景。沈栋梁的身影在路灯的照射下,越过长长的对街抵达沈墨的身体。沈墨眼神的惊恐与无措,将她这些年里的种种悲惨遭遇显露出来。从小到大,她长期被沈栋梁当作玩物,身心受到双重虐待。
行将溺毙时,沈墨尝试过在深渊奋力上潜,她拼命向外界呼救,可每次换来的都是视而不见。
被逼到角落时人便不会再怕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也许唯有以暴制暴才能扼住命运的喉咙。受到港商卢文仲的欺负时,沈墨说,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永远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她在有意无意的情况下杀死了侵害她的卢文仲和欺骗她的殷红。她通过自己的方式,实现了结果正义。
他想做个诗人

如果有来生,王阳一定能成为真正的诗人吧。
王阳是温暖的代表,他天真,善良,活在理想世界中,想做个诗人。王阳于沈墨而言,是她生命中的救赎。
在铁轨上,王阳念着自己的诗,得到了沈墨的肯定与赞赏,那个时候,应该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

他想摆脱父母,去寻求自己的爱情。可当他真正面临人生的抉择时,他发现,他与沈墨始终是两类人,沈墨没有亲人,手里紧握的两条人命,已经让她无路可退,她想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开始全新的人生,可王阳始终离不开家庭的羁绊,他们注定不是同一类人。
小人物的人生底色

《漫长的季节》刻画的是小人物的故事。
小人物不需要做什么,他们仅需要随着时代的洪流前进,只是当悲剧事件出现在他们身上时,会更具戏剧色彩。
龚彪作为九十年代的大学生,一毕业就进了厂办,与桦钢工厂的高层打交道。他看似有着大好的前程,可镜头一转,二十年过去,当初那个意气风发、大谈弗洛伊德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身体发福,挺着油肚的中年人。
在剧中,命运好像和龚彪开了个玩笑。在听车载广播对彩票号码时,他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中了大奖,沉浸在喜悦中。可下一秒,一辆卡车驶过,来不及躲避。他随车飞起,坠入河流,死在了人生最开心的时刻。

这一情节看似不合理,却以一种黑色幽默宣誓了龚彪命运的终结。
火车师傅王响是那个时代的劳模、先进代表、治安积极分子。可他开得了二十挂的火车,却管不好自己的三口之家。
王响是传统家长的代表。在下岗潮里,他看不清时代的迷雾,哪怕桦钢工厂摇摇欲坠,他也希望孩子王阳进工厂,延续他过去几十年的人生。
可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没了,一切就像一场梦,他的命运被儿子的死亡事实截成了两段。肉体随时代前进,可精神却无可避免地停在了二十年前。
“向前看,别回头”

全片末尾,王响穿着红毛衣走出玉米地,远处汽笛声如期响起,然后是火车经过铁道的摄人心魄的震颤声。王响与二十年前的自己重逢,一切如故,世界在时光的消逝中一如既往。变化的是,王响找到了迷题的答案。
就像二十年前准备卧轨自杀的他听见弃婴的啼哭一样,他抱起婴儿,拾回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