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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去郑州

2023-04-16  本文已影响0人  贾宋海纳百川

(小说)去郑州

文/贾宋

又一次坐上了火车。这是屈指可数的。记得最近一次坐上火车来郑州的时间是,2015年的秋天。那时候天气不算凉快,我和女儿还有她的舅舅。他在郑州大学某芳校区上学。闲聊时经常听他说,郑州的面点做的特别好。什么蒸面,炒面,烩面,饺子,特别香。月亮馍,包子,饼子,油条油饼特别的有学头。我被他说的直伸脖子,咽唾液。

那时候我在某堰的学校食堂经营河南大饼,总感觉自己的饼子产品种类单一、口味欠佳。井底之蛙的我想出去看看长长见识。四岁的女儿也要跟着去,很是不方便。我怕她半道上哭闹哄不住。她舅说,哄不住有我呢,再说女儿也需要出去见见世面,从小培养她辨别是非的能力。于是带上女儿坐上火车去郑州了。

重庆西直达北京西这趟火车,中间经过某堰到达郑州站需要八个小时。我们这一段,中间停留襄阳南阳两个站。晚上七点半走凌晨三点多就到了,几年都没有变过。

郑州,夜幕深沉。火车站出门,没有太多的车辆也没有太多的人下车出站。出站门口霓虹灯闪耀,清风凉凉直灌袖筒。我看看时间是四月十五日,凌晨三点四十分。

这次,我是跟着东东哥一起来的。我失业了,他也不在学校食堂干了。我俩达成合作伙伴的共识,带着共同的理想,来寻找学校食堂承包档口哩。

看着霓虹闪耀,我心中亮起光圈。脑子里随时切换着女儿和我当年一起来郑州时的画面。那一日,有风,人微醺。夜色甚是暖人。

而如今东东哥和我唉声叹气,不知从哪里开始。中年的我们,上有老下有小,没有收入没有一个稳定的居所,心理上总是感觉在流浪。或者说,我们都不肖。他从远方来,带着迷茫和遗憾。我从某堰来,带着希望与冲动。

癸卯兔年闰二月,离开春节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东东哥先是去了福建某县给人家当饼子师傅,人家嫌弃他做饼的技术差,先前说的是一月九千块,可是最后给他结工资时一月按六千块计算。他争不过,只得忍气吞声。

正月初五,东东哥就出远门当师傅了,二月初又失业了。他从福建到江西,全程自费。在南昌游荡了几日。说是游荡,其实是寻觅学校食堂档口呢。能否承包一个下来,自己做自己干,才是最快乐的事情。

然,天不遂愿,无奈又无果。刚好那段时间,我的食堂档口生意也不做了。我电话他,来某堰看看。

某堰是个三四线城市,消费水平不是太高。我给他找了五六家招聘面点的,可是都是互相相不中而终止。

经我俩商议,走出某堰到别处看看幸许会有所作为。或者说到别的城市发展。那日消息灵通的东东哥,在微信群里寻觅到了一个学校食堂转让的信息。根据他描述的信息,我百度了一下地址。某校园地理图片展现在我的手机屏幕上。学校食堂周边全是宿舍楼。我感觉靠谱。东东哥干脆就说,走,去看看。我说,看看就看看。

我俩的目的地是某工贸学院,在新郑。

从郑州到新郑,有一段距离。我最想要做的事,是吃碗郑州最正宗的烩面。下了火车,我欲寻觅一个面馆吃正宗的烩面。环顾四周,寻找一遍,不见有亮着灯开着门面的烩面馆。

一阵风,吹过来一个顺风车,也可以说,顺风车被一阵风吹着。我说,哥,有点冷,咱们上车。

这个时候顺风车开过来,对着我们用不标准的郑州话说,恁去哪。我们告诉他去某院,去不。顺风车司机欢喜答应。我坐上车,东哥就和司机爽快的交谈起来。

我不善于言辞,东东哥不时切换南阳话和郑州话。似乎他在话语之间找存在感,或者说他想证明我们是本地人,甭想蒙骗俺们。

他以前来过郑州,并工作过一年多,所以他会一半句郑州方言。比如说,这妮,那孩,恁吃了冇,爬鸭子上去吧。

一路上汽车行驶在漆黑地夜幕中,不时有亮光飞驰。我知道那是有些司机为了照亮远方,开启了远光灯。这灯光很刺眼,闪耀的让我很反胃。司机说,恁想吐喽,我这有塑料布袋,恁吐这里边哦。我摆摆手,说不用,只是偶感不适而已。东东哥风趣的说,恁是老头尿尿还是大姑娘上花轿,谁都不服还是水土不服?我揶揄道,东哥上车,谁都不服,我就扶(服)墙。

顺风车司机一句“中、真中”,让我俩全身热气腾腾。我说,我东哥是东华上仙,曾经风度翩翩,要不然嫂子“浅浅”怎会看上他。他说,你嫂子我们早分了。我不相信。曾经嫂子跟东哥在郑州新区相知相识,爱的水深火热,怎能说分就分呢…………

东哥打断我的话语。我也感觉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听说郑州人热情好客,真是不假。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司机把二十五块钱的黄金叶连盒带烟递给东哥,说,来恁俩抽根过滤嘴细香烟。

这个烟,细腻,醇厚,好抽。东哥猛抽了一口,努起嘴,对着车窗口,吐着烟圈圈。

一圈一圈的烟雾,顺着车窗口,被急行倒退的风挤进我的鼻孔里。我咳嗽了一声,把口罩带上。

其实,我偶尔也抽烟,只是不习惯抽二手烟。东哥肆意的吐着烟圈,我透过后视镜看到了他的容光焕发。他可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单身,成婚,都不像他。他像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我说,东哥你吃奶粉吗?东哥笑着说,你甭想骂我。顺风车司机呵呵一笑道,我这有槟榔,恁吃一口。东哥没接话音,对着烟蒂猛啄一口,吹吹风,扔掉烟蒂,哈哈大笑道,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哇,往前走,莫回头…………

时间过去了很久,夜色依然昏暗。顺风车司机说,哥们儿,恁俩是不是遇到难处啦。我说,我没工作了。东哥叹了一口气,没说话。司机沉寂了一会儿说道,年轻就是资本,我们那个时候比你们还难,挺一挺就过去了哦。…………

我坐在后排,东哥坐在副驾驶。我看看东哥风流倜傥的样子,又看看驾驶员司机的样子,感觉两人年龄差不多。只听顺风车司机说,我六八年出生,不是郑州本地的,但是我的工作单位在郑州,八九年俺都来了。后来俺下岗了,比恁们还惨。这时,他把方向盘一打,拐了个弯,某院到了。

2004年我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在金水区红专路附近当厨师。有一次,大清早去退前天晚上买的牛仔裤。老板无怨言,还热情好客的给我说随便调随便换,直到我心满意足为止。小时候听大人们说,做买卖的最讨厌大清早退货。然而那次买卖的行经,改变了我对郑州人的看法。

郑州地方很大,我不能精确的数落出它的长度,但是郑州这个地方的人确实很地道。

郑州人代表了河南人的豁达、浑厚,热情、好客。

到了某院,档口不是很理想。一个食堂八九家做饼子的。物以稀为贵,饼家以少为胜。生意买卖竞争大,家数多了就好比狼多肉少。没利润的生意,谁都想赶紧脱手。甚至低价转让。我们是生意人,自然看得出在这里经营饼子生意,显然是半死不活。经营商家,是我们南阳老家的人。老乡人地道,接地气的语言,让我们听着很舒服,但是唯一不美气的是,他们所说的生意不咋滴。自然我们也是打心眼里不想当冤大头接盘侠。不到半日我俩就决定,再去别处寻觅。于是微信拒绝了我们的老乡。言辞简单,表达心意后又出发了。

四下漫无目的,又不想回去。我说,不如回头去郑州市区转转。东东哥说,看看有啥用。挣不到钱,惆怅。我知道,再牛逼的肖邦此时此刻也弹不出东哥心中的忧伤。

不知道何去何从?

窘迫的我们,是商场上的失败者,背负着龟壳的悲情使者。

东东哥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抽。他想到了做包子卖包子,做饼子卖饼子。想到了夜市,想到了摆地摊,想到了人群,想到了富士康,工厂,比亚迪。

他掏出裤兜里的手机,啪啪的触摸屏幕,一会儿视频起来。对方是一个男同志,姓张名某。张某兄弟,是东东哥十年前在郑州打工时认识的好朋友。

下午两点多,我们在港区富shi康附近的c区地铁站口等着张某过来。这个期间我与东东哥交谈。我奇怪他为什么总是一年能够去好几个城市。并且每个城市他都有熟悉的地方,熟悉的人。就好比港区富shi康这里。他说,他曾经在这里做过烧烤地摊。卖过炒面卖过河粉,还谈过曾经的女朋友————黄珊珊。

黄珊珊湖北某汉人,白皙苗条,风度翩翩。有时还很腼腆。留着长发穿着长衫,伊人阑珊。每次说到曾经的女友黄珊珊,东哥总感觉她是《三生三世之十里桃花》中的白浅浅。所以我也戏称他为“东华上仙”。

堪称兄弟伙的朋友张某,晚上让我俩住在他的家里。他家原先属于新郑的一个小村子,后来这里建成了厂区,把他家村子占有了。厂区给他家赔付了一大一小电梯楼房,又按人头给他们每人八万块钱。他家当时三口人,一起二十四万。原本有钱有车手头宽裕的他,经营生意失利,又加上盲目跟风投资,最后卖车填补家用才算稳定住吃喝。现在他不再折腾了。他说他一儿一女正好,不想再做生意了。他知道自己应该把自己放到啥样的位置上,有时候不求大富大贵,平安就好。他显得有点老气横秋。其实他属牛,八五年出生。今年才38岁。

三十八猛一发。我笑着说。他说,发个屁呀。恁看哦,我儿子今年才四岁多,脑瘫,站都站不起来,一个不会走路的孩,恁不想着再要一个,如果再添一孩,恁说,不花钱,还猛一发,不猛一趴(踏了的意思)都好。一要娃,俺老婆又不能干活,孩子需要看管,恁看,哪还能指望猛…………一发。

东哥狠狠的瞥了我一眼,打断话,说,恁,咱们换一个话题。

此处,属于航空港,也叫港区。港区很大,分港北区港南区。港南区有中原最大的新能源汽车制造厂。

东哥说,工厂招工不?张某说,听说现在只招技术工不招普工。我突然明白东哥的意思啦。说,我们可以去看看。

汽车制造厂很大,大的超乎了我的想象。十几年创业在某堰,只在某堰一亩三分地上活动,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厂区。我问东问西。东哥只是沉默不语。我说郑州近年来发展真好,未来也很光明。

没离开过某堰,真是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经常感觉自己神通广大,是经营饼子界里的大哥大。其实我错了,我只是在自己的小我世界里,转圈圈。当我看到厂区食堂的时候,自己的认知被撕得四分五裂了。

一眼望不到边的厂区,有21个食堂,8万多员工,nx多栋宿舍。一个食堂一顿需要五六袋面粉,十来袋大米。我的天呐,整个厨房蔬菜加工机械化不说,就连洗碗都是R器人干的。几个人的厨房,包子馒头一大堆。一层层,排放整齐。一盘盘的雪白米饭,亮瞎我眼。真是不出来看看,不知道天高地阔。

东哥,突然说,我要在这打工,不回某堰了。今年暑假也不回老家了,如果这里待遇好的话,一直干到年底。他突然的决定,让我意想不到。原以为我们可以包档口,巧运作,大展鸿图呢。

我再三询问。他态度坚决的说,我要在这打工,你回去吧。我说,我怎么办?他说,没什么怎么办的。你也可以选择打工。有时候选择大于努力。他说,现在你上有老下有小,经不起折腾,都是中年人了,花一份钱都需要斟酌。这几天我斟酌了,咱们还是先顾虑眼前吧。眼前,我们都需要稳定。只有稳中才能求发展。创业的事,以后再说吧。我抬头望天,浮躁的阳光照射着我欲秃瓢的头顶。有些目眩。我定了定身。假如我找不到好的档口,我也打算打工算了。我说。我不解,东东哥你咋变化真大呢?

这时,张某兄弟说,恁东东哥昨晚跟我说恁东嫂跟他离婚啦。

我很是吃惊。心想,他不是单身好多年吗?黄珊珊根本就没有跟他结婚,怎么离婚啦呢?

东哥去年腊月份,又认识了一位广西妹子。约定俗成的结了婚成了家,但是他做的是上门女婿。

今年二月份东嫂怀了孕,却又掉了。女方家人,硬说你东哥有问题。东哥怎样争辩女方家人都不听,后来去医院检查,你东哥出字据,女方也不信。无奈之下,你东哥跟你东嫂离婚了。张某兄弟陈述。其实你东哥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叫上你来郑州,听你规划未来,说白了就是散散心而已。

我哑语了。我自己奋斗了十几年,最后一场疫情把自己打回原形。势单力薄的我,家底子薄弱的我,何尝不是出来散散心呢。

东哥说,我都四十多岁了,好不容易有个老婆,怎能不爱惜。娃掉了,能埋怨我有问题。这是啥道理。

是呀,这是啥道理。在老家有的男的都娶不来老婆,你却不珍惜。我埋怨他。

不是我不珍惜,是他们不理解我。说,上门女婿,怀有二心。

唉。恁都别埋怨了,异地恋成婚有这点坏处,就是双方都没有协调的中间人。张某兄弟说,命里不是单身汉,到老终究有个好婆娘。

确实是这个理。

既然东哥决定在这儿打工,我也要离开这儿去打工了。

我说,我要回家啦。我不能晚点。

独自一个人的列车路上,有许多旅客陪我。我看着呼啸而过的火车,听着嗷嗷咆哮的烈风。不觉间,想起了老家里的姑妈姑父、表哥表姐。瞬间又切换到了十年前,女儿小时候来郑州的画面。

“乘坐北京西至重庆西的旅客注意啦,我是…………”一个高挑的美女列车员手里拿着一个似是拨浪鼓样的东西,摇摆着,发出啪啪的声音,只听她说道:“我也是一位妈妈,生活不易,为了孩子我可以向大家推介一款'警世钟'。它的外壳用不锈钢制作成,内里焊接着铜,轻轻一摇摆,就会发出声音。这种声音特别的好听,能够帮助孩子清耳明目,…………”

坐在列车上我睡眼朦胧,已经睡去好久了。不知不觉间,我开始清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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