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我总是堕入虚无

我只是故意渲染着我的悲喜

2018-10-01  本文已影响8人  岳谬

我喜欢的作家阿尔贝加缪习惯人们走在他的身旁,要求不要走在他后边,也不要走到他前面。他只是希望不要说话,只要陪伴就好的友谊。他诉说着他母亲一生非人的沉默以及外祖母强势的暴烈。这大体上与我很相似,或者说,他在方方面面的情感上影响与渲染着我。但前提是,他活在一个风云激荡的时代,而我处于一个相对和谐安稳的小日子里。他感慨着世界的悲喜,而我,很没出息的样子,只是在不断地渲染着我的悲喜。

我努力地加大悲的剂量,将喜隐匿。以至于在我身旁的友谊都长久不了,就像加缪一边陪伴着四个情人,一边固执地重复着:“我无法和别人长久生活在一起,我需要一点孤独,那份永恒。”即,孤独的永恒。在老生常谈中难以与自己和解,在婚姻中执拗与爱恋,强调爱恋是这个荒芜而该死的世界所能给予人类的唯一自由。事实上,在他突然死亡之前,他做到了这个被马尔克斯称为“艰难的爱恋”,始终如一的爱催促他更新而又维持着爱恋,在婚姻中却备受身旁人的指责。可以说,他忠于了自己,但不能否定他踩在了婚姻之上。

所有婚姻中的人都想超越婚姻,但也都一不留神就成为了娱乐新闻争先恐后追逐的流量,所以这世界上没几个可以像萨特与波伏娃一样。中国人总喜欢赶着先锋与潮流,契约式的婚姻也一样,但最后在战乱中就成了萧军与萧红,放到现在,总会有很多蹩脚的模仿企图在吸吮蜂蜜的同时避开蜂刺,但大都被扎得遍体鳞伤。望着突然空荡的身旁,不知道该抱怨谁以及是否要咒骂自己的选择。人类总是自诩着能够掌握最前沿的理念,但你血液中的传统就是那些血小板,它会瞬间凝固住你。而我做的,只是避开这杂乱无章的所有的一切。就像顾城在没用斧子砍死他妻子谢烨之前企图说明一个道理:“你害怕结束,所以避免了一切开始。”

我确实总是不断地幻想着我病入膏肓的模样,就像米歇尔福柯被汽车撞倒在路上,凝视着自己的鲜血嘴角却流露出快乐的样子,他在生死边界的时刻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快感。这份快感在弗洛伊德那里被称为“死亡本能”。抛却所有的欲望,这欲望里有性,有金钱,有权力,有一切这个社会可以助你也可以毁灭你的东西。为此,这个创作源起就形成了阿尔贝加缪的《局外人》,主人公默尔索不知道他的母亲是死于昨天还是今天,总之是死了。这份惊人的冷漠在一个阴雨的下午,我坐在一个空无一人的大教室里,教室的编号是507,在我看到这本书开头的时候,我理解了后来为什么郭宏安先生把这份情感翻译成“动人的冷漠”。

人类的脑子有一种奇特的连接线,以至于后来我每一次看到我书柜最显眼的位置的企鹅图书公司出版的双语的《西西福斯的神话》的时候,我都会想起507,那一个空无一人的下午,我本来是想去图书馆找找曾经法国有一位固执的老头叫萨特拒绝领取诺贝尔文学奖的故事,但是却在他的传记中看到了一个与他亦友亦敌的名字,就是阿尔贝加缪。而他的翻译者郭宏安的名字因为“动人的冷漠”这五个字我永远记住了这位译者。这五个字就是《局外人》最核心的思想,而这五个字也是我们每一个人试图将动人放大,将冷漠隐匿,然后作为一个社会人一样,哼哈应酬。

当我研究生的老师偶然问我喜欢加缪是不是有家学渊源时,我忽然感觉我的情绪有点恍惚,我本来该详细地说说,像我逢人就说我身上所有的缺点以及我痛恨的遗传疾病,我本应该把这一地鸡毛的父母婚姻脱口而出,但是就在那一刻,我的老师要赶校车,而我竟然笑了一路。我确实用漫长的时间成本来换回了一个所谓硕士的帽子,我也遇到过一个小店的老板问我:“硕士是不是也需要读书与上课”的问题。为此,这个问题与家学渊源那个问题其实是一致的,面对后者这个问题,我也是笑得差一点噎死。而噎死这种死法在一次我执意要去泰山上看日出的火车上,母亲打来电话说她的一个同学刚刚噎死了。我十分诧异,刚喝的水差点呛死我。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同学只是在吃东西的时候突发心脏梗塞而死。为此,我买了两瓶速效救心丸,一瓶给我的母亲,一瓶放在我高三时延用至今的笔袋里。

我说过年轻的我恐惧着突然地死亡,但是我并没有给我的父亲买,就像我在最后一面见到祖父时没有说再见一样。所有一切的缘由我曾经无数次得想要说得清晰明白,但是后来我尽量简化我的词语,我尽量注视我自己,我尽量避免回忆。因为我还未到老年。但你老年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到达的,很简单的一个例子,雷锋就没有老年。加缪说:“地狱就是天堂加上死亡。”在所有香雾缭绕的寺庙里,我从未相信过有天堂。也幸亏在我未成年的时候,我身旁的亲人没有突然死去,否则我一定会接收到一个叫“天堂”的地方住着我认识的人。

所以现在,我总是用一堆解释的话语去解释那句话“我总是故意渲染着我的悲喜”,我时常将死亡提到我的嘴边,以至于我最熟悉的友谊都会质疑我为什么总提死,如果我是孔子的学生,他会扇我一耳光,如果我是苏格拉底的学生,他会饶有趣味的问我为什么。中西文化在死亡这个源头上南辕北辙。加缪可以很自然地用死做开头,但中国人总是在蹩脚的模仿,我们是习惯从一个人生平的生开始写起的。所以当我面对祖父的死亡时,我面对的是一具解脱了尘世的自由的灵魂。所以我没有理由悲伤,但我必须渲染我的悲伤,因此,我用欢喜来过渡。

这份欢喜就是如果母亲的龙凤胎不流产,我不会出生。一切机缘巧合造成了我现在要面对的一切困苦与忧愁。我该欢喜我得到了生命,我也承认我恐惧死亡,但是它给每一个人那尘埃落定的幻想使我迷醉。十多年前,我外祖父死亡时,我与我的表弟在葬礼上扇洋片,迈大步,捉迷藏,最后挨了大人的打。那一刻是我第一次参加亲人的葬礼,也是我第一次知道葬礼的流程以及我该带上那副表情。后来我知道了这副表情,在祖父葬礼我试图带上,但是我没有。原因很简单,我不认为祖父的死亡是一场悲,他终于解脱了他晚年非人的沉默,他终于回到了他生前闭着眼睛记忆的那些的人和事的身边,他会身临其境去说,去骂,去行动,去打他三天两夜的麻将牌,去与他该吵架的人继续炒,唯独远离了他和他儿女一地鸡毛的婚姻。我认为这是好的,我没有理由悲伤。所以我笑出了声,避免过大,我躲开悼念的人群去笑。

但我一直都勒令自己必须终止这份回忆,确切地说是终止这份回忆的叙述,但是总感觉下一个年关就要临近,突然的缺席总使我焦躁不安。总有人对我说,也总有人听我说,但是我总是宣泄着后者,隔离着前者。两个耳朵一个嘴,有人说这是上帝让你多听少说的蹩脚寓言,我想再一次发笑,但是忽然地某一个时刻我认为这个寓言是对的,蹩脚的是我自己,多余的是我自己,于是,我有过那么一段消解自我主体性的日子。其实也并没有怎么样,我只是盲从了一段很小的时间,只是我在与我自己相处的时候,我有着强势而骄傲的那个女人的基因,也有着颓圮与无力的那个男人的基因,这些是情感里显性的基因,以至于有人劝我说爱是不能看得太清晰的。

加缪也再一次提醒我:“如果只要爱就够了,那么事情就太简单了。”但是他又说:“我们把爱看成将我们与其他生灵联结在一起的东西,凭借的只是一种共同的看问题的方式,而这便促成了各种书籍与传奇的诞生。”确实,有的人为生活而生,有的人为爱而生。而人们给阿尔贝加缪这个突然死亡的作者盖棺定论时选择了后者,他为爱而生,就像他生前最后一刻同时给他四个不同的情人写了四封不同的信一样。

所以,生活,难道不就是爱吗,其他的,我们都必须换取,而爱,是唯一可以避免换取的东西。它指向的是唯一且标准的答案,就是奉献。而对于我来说,就像我渲染我的悲喜一样,我仍然自私着,我依旧渡不过那条横亘在我面前的大河,这河流有两个支流,一个叫不绝望,一个叫不相信。前者是我忧郁的原因,后者是我一直滞留原地的原因。至于这前因后果,就是我一直在渲染的悲和喜呀。

在我质疑一切友谊就是被吹爆了的安全套的同时,我也怀疑一切亲情或许只是一种避孕药,当我们都在想法设法的避免新生的时候,我们其实早就已经死亡了。就像那个老人最后八年的沉默一样,闭上眼睛,只有自己,早已经死亡。在他生命的最后八年,我之所以有所期待就在于是否他能够打破这沉默,一年又一年,他只是比前一年更加喑哑而已。他总是与我打着哑谜,我总是猜不到谜底,我逼着自己,期待着自己的未来与这个老人一定要是相反的方向,越是这样,我离那非人的沉默,就越来越近。它并非是“动人的冷漠”,它,只有冷漠。

所以,我把喜隐匿,我喜欢诉说悲,站在不绝望与不相信汇成的河流里,我对我自己恨意也就越来越深,当它到无以复加的时候,我哼唱着《数鸭子》的儿歌,我觉得它好动听啊,那个说笑话的老爷爷在我印象里已经不可能再存在了,那数年积淀起的沉默与冷漠的情绪,我教导我自己,也催促我身旁的人:“听说,我们都在耐心地等待着一个迟迟不来的大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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