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之处,难以为梦
“我知道,那些夏天,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昨天社团聚会的真心话部分,我输了两次,一次是被身边的学弟提问:“我怎样才能追到你?”另外一次,学姐问我,“你上一次恋爱什么时候结束的?”
两个问题都引来了全场的唏嘘,达到了真心话应有的效果。
唱完歌已是晚上,途中三三两两走掉了许多人,回校的路上,车窗外是深冬的夜风,窗内只剩下三个年级的六个人,两个学妹坐我后面,前面是上任部长以及新晋主编,邻座是因为提问我而被大家罚酒三杯的学姐。
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要对学姐罚酒三杯,我如实回答了那个问题,没有难过,没有闷头喝掉几杯烈酒,更没有做到大家以为的会心如刀割。
看来,我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其实,他也不是。
这是一段没有活过秋天的故事。
分手是我提的,在九月最后一天的早上。在此的前一天,我们还欢欣雀跃地筹备着黄金周看海计划,两个人为订几间旅馆而朦胧地红着脸,脑子里除了可乐还满是粉红泡泡。
仿佛所有的故事都是发生在夏天。那天,在两排杂货柜中间,他朝我伸出手,问:“你愿意和我谈一场恋爱吗?”
我记得那间小店的灯光恰到好处,温度恰到好处,就连那手掌的高度也恰到好处。我没有逃跑,也没有去抓那只手,那是我们认识的第四天。
再开会的时候我们牵手坐一起嚼着脆皮巧克力,那是我们认识的第五天。
第四天晚上到底有什么魔力我说不清楚,只是清楚记得外面飘着小雨,座位背面是几位带孩子躲雨玩耍的阿姨,偶尔有递广告给我们的女孩,还有一位笑着夸我们真是面善。而他,在旁边冲我吹了四个小时的牛皮。
年轻真好,可以因为四个小时的牛皮喜欢上一个人。
有喜欢的人真好,做什么都感觉带着信仰。
所以,如果能重来,如果他还愿意伸出手,我一定还是会去牵上那只手,并且提前四个小时,但若真的能重来,我一定在暑假换个公司面试,最好谁都不要遇见。
是啊,对于小H,我不后悔喜欢,不后悔后来八百公里去奔一场空,我只是,后悔遇见。
小H与我是暑假兼职相识。那是一个二十人的学生销售团队,每周有三天分几个小组做活动,第一次活动,我与他一起。每次活动后休假一天,第一次休假,他借口夏日没有什么很好的消遣,无意间约成了一场电影。
那是一场并不愉快的电影,地点在他家楼下的影院,而我,需要顶着烈日挤一个小时的公交。为了避免两个单身青年没有话题的尴尬,我几乎是在电影开场前五分钟才到达影城楼下,打电话给他时,他在家里正穿着睡衣下面条。
当时的宽心应多于恼怒,想着不放在心上便不会牵扯出许多无端的情愫,便从容逛起了影院楼下那些琳琅满目的精致隔间。五分钟未到,他穿着前一天那套衣服已走到我面前,先辩解道,为什么没提前打个招呼,害他连衣服也来不及换。
我清楚记得正是那条牛仔裤,后来被医生剪掉了半条腿。
小H出事的那天早上,我们本应该在郊区的一所小镇与同事们碰面,路上我与他通了几次电话,他因为坐反公交车无法准时到达,再拨电话时,他声音轻了许多,说发生了一点小车祸,没办法按时上班,让我不要担心,接着他挂掉了电话。我不放心,再回拨时,已无人接听,接连数次之后,一位护士接了电话,说正在急诊车上,我着急问了医院的名字,拉着公司负责人匆匆赶去。
急诊室里人很多,分散在各个病房里等手术室,直觉推着我径直走到某间病房的角落里找到他的事,公司负责人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
我终于看到了他电话里所谓的不让我担心的小伤,满脸是血,多处骨折,腿上有一条深三公分的伤口,反正那天,我是用“奄奄一息”跟同事形容他的。眼泪在眼眶打转的时候,他老妈赶到了,见了他便哭得厉害,我递上纸巾并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敢再攥他满是血的手,不敢再哭,只是看他强挤出笑容,听他说其实还好。
那场车祸共伤了三人,一越野司机因操作不当撞向公交站牌,等车的三人躲闪不及全部被卷入车底,活着已是万幸。现在上网搜那条新闻,依然可以看到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他,心头也还是打颤得厉害。
因右膝盖骨折,在医院养伤一月仍无法独立行走。那一个月,我每周末休假去看他一次,问了忌口然后买上一大包各类肉脯和海苔,他父母看到我,总会抛给他一个暧昧的眼神然后去休息区睡一会儿,邻床的姐姐也积极拉上隔帘,打趣说:“放心,我们都年轻过。”
他便抓着我的手,问我朋友们的趣事,偶尔有来探病的小同事,和我们拍张合照证明来过,然后留我们笑上许久。
那是一段我做梦都想回去的时光,虽然他全身插了许多管子,虽然两人不能经常见面,但每天的电话里能知道对方在哪里,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然后满怀期待地去做自己的事。
公司负责人年长一点,老是对我说,“你这是动真感情了啊”,“你不要太主动,他父母会觉得自己儿子光芒万丈,对你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应该是听进去了这些话。
后来我开学,大学在本地,离他家二十分钟车程,他跟八百公里之外的武汉大学请了一个月的假,出院在家养伤,靠拐杖能勉强移动,老是吵着要来学校看我。
我当然知道他老妈会担心他的腿伤不会同意,便假装课忙没时间见他,让他安心养病,养好后我去武汉见他。
脱拐第一天,他还是来了,我不知出于什么想法,明明很想见,却没有准时去接。在学校图书馆相见时,欣喜大于顾虑,拉着他去图书馆看书休息,说腿伤不宜运动。
他低头朝我无奈瞪眼,直接拖我去了校外选餐厅,“老子是来约会的,不是来陪你看书的!”
四十五公斤的我饭量大得惊人,一米八三的他实在塞不下盘底的四颗水饺时,我早已把白盘吃了个精光,他早就料到,只在对面冲我笑。
路上我不停问他腿伤是否可以突然走这许多路,他终于不耐烦,低头认真逗我,“我不仅能走路,还可以做许多事,你有没有兴趣试试?”
如果早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也许应该试试的,后来我老是这样想。
没错,不久后我们便分手了。若非要找个原因的话,是我太多次假装不需要拥抱,是他留太多深夜的孤单给我,是两个感性的人异地一个月的慌张,总之,就是分开了。
“我可能不需要一个腿不好的男朋友。”
“嗯,嗯,好。”
他用了半分钟的时间删除与拉黑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因为半分钟后,我便怎么也联系不上他了。接下来的一周假期,都是阴天。
阴天不快乐。半夜总是惊醒,打开手机看消息,仍然是空,再起床便又是红肿的眼睛,本以为不会走散的他,终是再也没有联系过我。
两个月后,我订了去武汉的票,准备挣扎最后一次。
去之前我写了一封很长的信,准备在火车上发给他。信的末尾是我的行程,前面有一句“或许你遇到了新的女孩,慌慌张张删掉了消息,根本看不到这里。”读给老友听时,老友颤着声音问我,“万一是真的接不到你怎么办?”
“那我就回来呗,反正能死心了。”
其实最后在火车上,我只简单发了一句,“我在去武汉的路上,明早到,还喜欢的话就见一面吧。”
我没再多冒险的勇气了。
火车上空调坏了,我裹着外套坐在靠窗的硬座上,瑟瑟发抖了十个小时,八百公里之外的口音让我完全失去了安全感,下车时天还未亮,我在路边灯光昏黄的小摊上点了一份热干面,面很咸,我没哭,只是有点不知所措。
他始终没回关于我的任何消息,武汉是个好城市,但我不想再留第二天了。当天订了一家青旅,装潢很好,换完床单到公共阳台晃着吊椅看夕阳的时候,我突然明白,那些自己不顾一切要来见他的原因,并不是为了要见他一面,不是要达成怎样的结果,只是为了他偶尔记起这个女孩时能明白,她是真真实实毫无保留地爱过的。
我想,彼此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曾互相真心喜欢过一个夏天,这样,无论以后会怎样,都没什么遗憾了吧。
小H和我都是会讲故事的人,他曾说,“我将会是你故事里最长的一段,不,我不会变成故事。”“好!”看来,我们都失约了。
幸好我们不只是一场欢愉,也幸好后来都以为那只是一场欢愉,繁华之后,全以为梦。四个小时和一个百天为我重新摊开了一片天空,我终于看到了自己的美好,终于学会去期待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终于,算得上长大。
我相信故事会长出脚丫,走到他身边,帮我把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情话,变成感谢道于他,最好,帮我照顾好他。
谢谢你。
繁华之处,难以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