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四重奏
"嘶……嘶"奇怪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我四下寻找却一无所获！
"嘶……嘶"声音再度响起，嘿，原来你在这里，我蹲下身子，只看见一条小黄蛇在我脚边盘桓，她吐着鲜红的信子，周身长满奇异的花纹，我想凑近看个透彻，她却刺溜烟地绕上我的脚跟，顺着小腿逆行而上，不一会儿就穿过我的脊背串上了我的肩膀，蹭着我的脖颈缓缓游动，一动一静甚是利落！
"好可爱的小蛇"我想去碰一下她，突然小蛇露出尖锐的獠牙朝我扑了过来！
噗嘶，噗嘶，噗嘶，声音由弱转强，渐渐犹如败风破絮般轰入了我的耳朵，这时我猛的一下子惊醒了，全身冷汗淋漓，滴～滴，滴~滴，紧促的报警声随之冲破了我的耳膜，炸入了我的大脑！
第一章:虚幻和现实的重合
奶奶睁大眼睛，呼吸急促，正死死滴盯着我，那双泛着白色光圈的眼睛，那双饱受白内障侵害的眼睛，看的我心里发毛，她双手乱抓，神情苦痛。
"爷爷，奶奶又卡痰了！"我惊慌失措，用手拼命帮奶奶揉着胸口。
爷爷双手拄着拐杖坐在墙角打盹，听到我的声音身体猛的一怔，但紧接着他又平静了下来，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爷爷，你对奶奶太残忍，怎么总是不闻不问的！"我一字一句地道，眼泪不自禁流了下来！
爷爷停下脚步，伫立了很久，最终他举起他那老迈枯朽的手，抹了一把眼泪道:"人总有一死，时候到了，也就散了！"
不知道为何，此刻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上了我的心头，忽然间，我仿佛明白了些东西，却又言不出，道不明！
在我的安抚下，奶奶似乎缓和了一些， "奶奶，奶奶"我小声的呼唤着
奶奶仿佛也听到了我的声音，朝着我看来，但她的眼神中没有交点，像是一个孩子，一个迷路的孩子，我握紧着她的手，透过泪目，往昔重现！
"妮儿，把手伸出来"奶奶猛吸一口烟，将其放在烟灰缸上。
"奶奶你又来！好无聊啊"我扭着身子，很不乐意！
"奶奶就想试试你的筋骨！"说完已经摆开了架势。
我不情愿地把手伸了出去，和奶奶对握在一起，就像掰手腕一样
"身要站直，腿要定稳，手臂不能弯曲"奶奶一字一句地解释着。
"好的好的，奶奶你这都第几次了，我都懂的"
"年轻人要有耐心，不能气急败坏的，来，准备好了没？"
我懒散的挪动着脚步，摆好方位道"好了！"
"一二三"，开始"奶奶说完已经用上了劲，我只感觉到一个钢铁般的钳子一下子帮我的手往右边甩去。
"啊哟，啊哟哟"我大喊起来。
"老婆子，你悠着点，你弄疼妮儿了"爷爷在一边担心道。
"走走走，要你管"奶奶拍打着爷爷的肩膀，笑着把她轰出了门。
爷爷常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觉得很有道理，即便是冤家也有独特的情分在里面！
奶奶写的一手好字，也精通古文，她从小就帮我解读四大名著，甚至倒背如流，广博的学识和惊人的毅力总让我惊叹不已，每当夜幕来临她都会给我讲很多她小时候的事情，每每触及精彩之处她都会拉着我的手激动不已，那个时候，奶奶快乐的像一个孩子。
七年前，奶奶脑中风，卧病不起，中断了我长达二十年的"秉烛夜谈"，故事停了，再也没有更新过，那熟悉的声音尤绕于耳，而我再也听不到了，我常默默发呆，回忆着我们之间的故事，纵泪水，亦冰凉！
至那以后爷爷很少笑了，看我伤心的样子，他开始和我讲他和奶奶的故事，虽然言辞很蹩脚，但是总在不经意间将奶奶记忆中的那些缺损全部补上了，那段日子我经常哭，吃饭也哭，睡觉也哭，忍不住的思念，忍不住的心痛！
"妈"小姑妈一下子冲了进来，趴在奶奶的床上眼泪直流。
奶奶看见小姑妈进来，笑了起来，她笑的很僵硬，让人感觉不到一丝内心的喜悦，这种爱与无奈，让人倍感心酸。
一会大姑妈也进来了，她只是默默站在一边，眼圈微微泛红，年近古稀的她鬓角也多一丝白色，岁月的刻刀在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记号，带走了青春，铭刻了记忆，在生命的终点又残忍的将其酝酿成心酸的过往！
第二章:绝壁祈望的深思
"咔嚓"门被打开了。
"家属是谁？"
"我"大姑妈拭了试泪泪，走上前去。
"病人情况不大好，有些情况需要和你说一下"
小姑妈此刻也走上前来，他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医生看了下小姑妈道:"你们都是直系家属吧！？"
小姑妈点了点头抓住医生的袖子道:"妈妈怎么样了？是不是情况不大好！" 边说边流泪，我在一边看着，一颗心早已沉入万丈深渊，我忍住不去想，但与奶奶相处的一幕一幕还是自动的浮现出来，我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决堤！
会诊室内异常宁静，大家都不说话，最终还是医生首先开口道:"各位都是芸女士的家属吧？"
我们点了点头，小姑妈抓着我的手，我能明显感觉到上面传来的微微颤抖！
"根据我多年的行医经验，患者怕是不行了，我建议回家保守治疗！"
"回家！？"回家等死吗？小姑妈喃喃道。
"医生，你尽管给妈妈用最好的药，费用方面不用担心"大姑妈握住小姑妈的手看向医生。
"病人现在肺部严重感染，医院已经把最好的药都用上去了，别看她现在还好，估计也就这几天了！"
大姑妈将手收了回来，沉默不语。
"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是生老病死在所难免，各位还是要看开点，这里有一份出院协议，请签一下字吧"说完他将一张纸朝大姑妈面前推的过来。
人生一世，化作一纸，世间冷暖，罄竹难书！大姑妈拿起笔，泪水点点滴滴落在那张纸上，笔尖流转，带着无尽的悲痛，签下了名字！
第三章:不可逆之坏死
"嘭" 门外一记沉闷的声音响起，爷爷晕倒在门口，众人一拥而上……
医生诊断爷爷只是伤心过度导致心率不齐引发的晕厥，并没有什么大碍，也是，六十多年的风雨同舟，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陪伴，哪能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因为奶奶的缘故，凡事说的上号的亲戚全部都赶来了，奶奶看着大家高兴极了，她喜欢一个一个点过去，然后一个一个地点过来，家里请了一个阿姨专门照顾她的起居生活，她总说奶奶是个有福之人，有这么多人关心她，奶奶总是嘿嘿的笑，一语不发。
小姑妈和大姑妈为了照顾奶奶在公司里请了长假，每当入夜我们三个便会聊很久很久，因为大姑妈和小姑妈年纪相差很大，我自当不必说年纪是最小的，所以我们三个几乎跨越了奶奶生命的三个纬度，青年，中年和老年，欢笑也好，悲伤也罢，我们心一直沉甸甸的，无法释怀！
"要是能这样一辈子下去该有多好"小姑妈拉起我的手感慨道！
"一辈子有多长？"
"我希望很长……"小姑妈鼻子一酸，又要落泪。
大姑妈一边递给小姑妈一张纸巾一边道:"能说点好听的不？最受不了你们这种伤春悲秋的人了"说完眼眶也湿润了
夜风悄然而起，丝丝的凉意透过我的衣袖钻入了我的怀里，我浑身一哆嗦，起身朝着奶奶房间走去，我想多看看她，我还有好多话没和她讲，少不更事的我甚至从未给她过过一次生日，若是挨不过今年，就永远没机会了，以后只能在清明节祭上一束鲜花，但这又何尝能代我爱之万一！我捂着胸口，一阵灼灼的心痛！
忽然我发现爷爷早已在奶奶的房门口，他没有进去，只是站着，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爷爷，你要注意多休息"我走上前去扶着爷爷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爷爷嘴角抿动，昏黄浑浊的瞳孔中是那无尽的悲凉！他说"时候到了，老伴只是给他去探探路，让他这个大将军不至于迷了路！"
哽咽声中我笑爷爷风趣，爷爷只是一味地叹气，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爷爷奶奶两人相爱于一个动乱的年代-文化大革命，奶奶性格刚强，爱打抱不平，所以在那次动乱中吃了不少苦头，畸形的社会容不得那一身桀骜不驯的正气，奶奶一次次地被打倒，批斗，游街，这些只有在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都在她身上走了一遍，而爷爷的性格正好相反，他软弱胆小，怕事，甚至在爸爸出生那年，因为奶奶大出血而被吓昏了过去，但就是一个如此"软弱"的他从未喊过一声苦，硬生生的撑起了这个家，他是我最敬重的人。
看他满头的银发，满脸的皱纹还有被岁月摧残早已佝偻的身体，我轻轻地抱住了他，低声道:"爷爷我爱你"
第四章:岁月年轮的奇点
"啊！"凌晨时分，一声尖锐的哭喊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妈妈，妈妈"你不要吓我，小姑妈抓着奶奶的手哭的死去活来，大姑妈也已经泪眼婆娑。
"婆婆，你是有福气之人，以后一定要保佑佳妮身体健康，子孙幸福美满"阿姨帮奶奶擦着身体，从脖子到后背，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我走到奶奶面前，将脸凑到她的鼻子上，微弱气息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此刻我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仿佛喉咙里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响。
奶奶微微举起手，朝着门口点去，那饱经风霜的犹如枯树枝一般的手微微颤抖。顺着她的手望去，爷爷正站在那里。
"老……爷子，我给你打先锋去了"奶奶微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爷爷住着拐杖慢慢的走过来，两只老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老婆子，你走好，我随后就来陪你！"爷爷此刻老泪纵横。
"啊……"我大哭了出来，奶奶的手渐渐耷拉下来，鼻息也渐渐消失，身上开始出汗，人们说人提一口气，气没了，汗散了，人也走了。
阿姨在一旁边念阿弥陀佛边给奶奶穿寿衣，爷爷转过身挺了挺脊梁，缓缓朝着门外走去！
也许人到这个岁数，有些东西，或许真的不重要了，他们心中自然有一根尺，这根尺丈量了爱情的优劣，丈量了人情的冷暖，更丈量的出生命的尽头。
(全本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