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不成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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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从超市买完菜，她一手拎白色塑料袋，一手提着包包，在站牌下等公交。
塑料袋里装着小龙虾，鸡翅，香菇以及秋葵，都是男人爱吃的东西，她像大部分的贤妻一样，结了婚，便以男人为中心，所有的心思，只围绕男人旋转。
也说不上是因为爱吧，她不过喜欢看男人面对满桌饭菜风卷残云的豪情。她因为做而快乐，男人因为吃而快乐，他们各取所需，便是世人眼里的圆满婚姻。
车子终于来了。
她随着前面的脚步踏上车，找到一个位置站立，然后将塑料袋从左手换到了右手，腾出一只手去抓吊环。
这时手机响了。
你好，哪位？
婧怡，是我。
车子突然急刹车，她的身子也跟着前倾。
没想到会是他。
尽管隔了长长的8年时光，还是一下子听出了他的声音。有一刹那，她惊惶无语，紧紧握住手机，如多年前握着他的手，手心冒了汗。车厢里的声音不复存在，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在无限地无限地放大。
他要来她所在的城市，停留三天。
2
他和她是大学校友,起初并没有任何交集。她是众所周知的播音系才女，每天早上和晚上的校园广播总能听到她甜美的声音，考试成绩永远是年级前三名。他却是长相和成绩都很普通的男生。
如果说优点，那就是唱歌还算好听，喜欢唱哥哥张国荣的歌。
就是这惟一优点，成全了他和她的交集。
有次学校搞周年庆，她是主持人，节目单和演员表都交到了她手里，她也开始紧锣密鼓的排练，可就在正式演出的前两天，个唱节目的同学家里出了事，回去了。
有人建议把他的节目cut掉，可这样时长就要重新调整，那么前后两个节目的时长就要增加，舞蹈和小品的演员都不乐意，说时间间没法变动。
她犯了难。
有个参与小品节目的同学就推荐了他，说他们住一个宿舍，听过他唱歌，很不错。
也只能这样。
第一次彩排，他由于太紧张，声音有些抖，气息也不稳，她说，没关系，我陪你练，一练就是2个小时。
排练完，她请他去喝咖啡。他是来自农村的孩子，第一次喝咖啡，学她只放一块糖，苦得呛住，咳嗽良久。
蓝衣白裙的服务员，用手捂着嘴倚在吧台边轻轻地笑，她也轻轻笑。
他先是不解地望着她，然后慢慢红了脸，额上的青筋好像琴弦，细细突起，一根一根，都是她不曾见识的单纯稚拙，撩乱着她20岁的心。
以后的校园的活动，她和他经常碰面，他在台上静静唱着哥哥的歌，她在一旁静静听。她开始暗暗期盼，但仅仅是暗暗而已。她已经有了男朋友，提前2年毕业回了家，进了政府部门工作，家世良好，外形挺拔，所有人都说他们很般配，她自己也这样觉得。
一直到毕业，他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毕业后便断了音讯，再后来她嫁为人妇，男友变成她的男人。
不是不幸福，工作体面，婚姻安稳。然而每当打开那些青涩的记忆，他羞涩干净的笑容，都会击中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3
她有些恍惚地回到家里。
男人已先她一步回来，蜷在沙发上玩手机，听到门响，头也不抬地说，回来了。她说恩。然后换拖鞋，踢踢踏踏地进了厨房。
恋爱五年，结婚七年，他们之间，早已无话可说。而这样无话可说的生活，或者要持续一生。
她忽然悲从中来。
开始切菜，不锈钢的菜刀，机械地在木板上游移。
迟疑间，手抖了一下，倾刻，刀锋入手，鲜红的颜色触目地落下来，她看着，缓缓地觉得疼痛。
吃饭时，她对男人说，明天我有个老同学过来，可能要回来很晚。
男人哦一声，继续神情专注地剥着虾壳。
也可能不回来。
男人的冷淡激怒了她，她恶作剧地补充。
去或不去，她其实一直踌躇。他在电话里告诉她他仍然未婚，言语之间有太明显的刻意。
男人有点意外地望了她一眼说，是吗？依然没有多问。
他们之间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嫉妒或者怀疑都没有了，她绝望地想。
4
晚上，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在微弱的灯光里举起受伤的手指，凝神地看。
往事慢慢于掌心指间流转而出。
离校前的那个晚上，他去找她，说你能不能送我一张哥哥的海报，写上你的名。
她去时他不在，别的男生指给她他的床铺，铺上的床单棉被都已经用编织袋装好。她有些伤感地用手去抚摸，眼睛却被墙壁上涂抹的痕迹吸引过去，一张淡黄色的壁纸上用铅笔写满了“婧怡”，又轻轻抹去。
她当场怔住。
他进来了，慌乱的叫着她的名字，她紧张的转过身，在递给他海报时，手不小心被他的手碰到。
那是他们共度的四年大学时光里，惟一的肌肤之亲。
他的手看起来如女生，纤细修长，合下去却比她的大了整整半倍。
如果当初选了他，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5
她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着。
只记得推开那间房子的门后，她看到白的墙，绿的盆景，红的地毯，艳黄的轻纱。如童话里的七彩谷，足以包容她想像的幸福。
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双人床上，眼睛深深地望着她。都没有说话，似乎也都没有移动，但是顷刻之间，她已在他的怀里。
他吻她，缠绵地，细致地，从容地，冗长地。他的舌在她的唇齿之间浮沉翻转，如涨潮时的浪，一波渐比一波急促，一波渐比一波凶狠。
白的墙翻转过来，绿的盆景翻转过来，红的地毯翻转过来，黄的轻纱翻转过来……她浑身颤粟，渐渐不能呼吸。
我爱你。他附在她耳边，低低地热切地说。
我也爱你。她想回应，但是说不出话，只觉得口干舌躁。床头柜上有一杯热茶，她伸手去拿，却听到“哐当”一声。
她就在这一声清脆的碎裂里醒了。侧转身体，看到地板上那个摔碎的杯子。
干嘛呀？身边的男人似醒未醒地咕哝一句，又沉沉睡去。
她拿起手机看了下，凌晨三点。
他的机票是下午四点，还有13个小时，他就要来。
她兴奋，又茫然，13个小时之后，他和她，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发生？
6
他终于来了。
门被推开，他出现在她眼前，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不是那身质地很好的CK，她会以为时空错转。
只是奇怪地，她并没有预期中的迷乱喜悦。见到他的第一眼，她悬了许久的心立刻跌落复原，跳动得平定安稳。剩下的，只是老朋友式的亲切。
她和他并肩在城市的夜色里缓缓游走。听他说着这8年的经历。他辗转许多城市，遇见许多人，经历许多辛苦，终于做成自己的公司，将存款扩展至八位数。
惟一的遗憾，是宽敞阔绰的房子里，仍缺少合适的女主人。
难道就从没有让你心动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样的背景下，这样的句子，更像是一种暧昧的挑逗。
当然有，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太迟。他不失时机地将眼神转换出深长意味，手伸过来，欲缠绕她的腰。她轻轻一侧，避开了。他的手尴尬地停顿在空气中。
婧怡，他哑声唤她，声音里有无限的悲痛。
我得回去了，她匆促地打断他。
不敢再看他眼睛里的深深失落，逃一样往家的方向飞奔，一直到跑出他的视线。
那一刻她明白，回忆里的人终究要停留在过去，才适合。
她的生活一如往常，每天上班下班，烧菜煮饭，是城市里最平常的小妇人。
只是不再幽怨。
或者大多数人的婚姻生活都如此吧，少了热闹，也不至颓败，悲愁或欢喜都只小小地，卑微地延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