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

一觉

拉了灯，我宣告自己的将要睡去。屋里并非十分的漆黑，玻璃放进来些许光亮。月亮走过了麦秸垛顶，只剩半个脸了。大叶杨下拴着的狗，好像也睡着了。冬夜的月在天外，疏懒的我在屋内。一样的静极。

我并不打算立刻地睡去，只是拿身子后挪，与床头靠得更紧了。无意般闭了眼睛，把被头往上拉拉，几乎要围住脖子了。双手交叉搁在胸前，长声里尽是舒坦的意思了。

忽然，来了朦胧。

我看见城市的广场，抑或乡下的一块很平整的土地上，一个小孩在拉着锄头开沟，末了他每隔不远栽一根竹片，距离很是严整，好像操练的战阵。他把那一大块围严，自己看着里面笑。其实什么也没有。

来了科长，和他说了好久，大意是让他拆除。他坐着，只是笑。他拿起刚才用来夯实的斧头，还有剜除石子的螺锥，放到身边。

又来一群，带来许多的嚷嚷，终是没人敢靠近了分寸。孩子轻跃入内，从盆子里拿出什么，在谨慎地抛洒着。他好像没看见人群，人群不发声了，慢慢散去了。

来了土匪的头子，怕要是气势盖人的。他走向小孩，小孩拿起一本书，让他看。他竟然擦泪，他抱起小孩，亲了他的屁股。

有人告了暴君，提出对小孩的消灭。暴君挠挠后脑，充满智慧地点了点头。他过去跪拜了菩萨，菩萨走下神位，换了俗服。她化身衣衫旧破的老妇，拄了树枝，㧟了竹篮，小孩在她笑眯眯的眼缝里了。

她问围着的内容，小孩摇手。她掏出粒粒的香果，小孩不看。她慈悲依旧，她让小孩跟她到极西之地，要给他多倍的土地，他是当然的主宰。

小孩哪里会让步，他超过了最倔的老头。菩萨一丝恨意上了眉头，她很快用慈善把它冲散。她摸了小孩光溜的头，拍了一下。有灵光圈了全身，小孩有些头晕，但马上镇定了。

小孩想庆祝自己的胜利。忽然，上帝来了，他的坐骑上，分明地放着十字架。

“我是来受难的，这可怜的人间，可怜的孩子！”他走向篱笆，只折断一根竹片，其它的都应声而倒。

孩子冲过去，要和上帝同命。他使了蛮力，顶了上帝的肚子，上帝连连后退，几乎要仰倒了。

他知道这是上帝吗？

忽然地天黑了。看不见了小孩。黑暗里有斧头和螺锥的声音，有砍杀和孩子的欢笑。

很快又天亮。孩子的土地当然不见了，看到的是最青的草，最清的泉从最洁的山林流出。

正是《圣经》里的图片。光脚的上帝在牧羊，他告诉人间他又一次新生。

我想奔跑着去追慕上帝了，忽然地脚下群蛇做团，吐着长长的芯子。我拼命乱蹦却不敢沾地，我听见了上帝狂放的长笑。

我急急地呼救，哪里有来的帮助？凉气入股，我疑心是中了毒蛇的啮咬，心里想瞬间就要倒毙。

猛然惊醒，已完全没有了月亮，漆黑已霸占了屋子。看看时间，只过了二十分钟。